前几天公司辞退了一个技术员，早上办理手续，中午交接，下午他就走了。他叫老周，在技术部待了八年，工位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总摆着个搪瓷杯，印着“2016年度优秀员工”的字样。人事通知他时，他正在改一个程序漏洞，闻言只是愣了两秒，然后点了两 前几天公司辞退了老周。 技术部的人都叫他老周，其实他才三十五，只是在靠窗那个工位坐了八年，坐得像块长在桌上的石头。 桌上总摆着个搪瓷杯，印着“2016年度优秀员工”——那行字被磨得发白，杯口有圈浅褐色的茶渍，是常年泡浓茶渍出来的，摸上去糙得像砂纸。 早上人事找他时，他正弓着背改代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在晨光里闪。人事说“公司结构调整”，他手指悬在键盘上两秒，然后按了保存键，声音很轻：“好，我收拾下。” 谁都以为他会拍桌子，或者至少红着眼眶问为什么——毕竟八年，人生有几个八年耗在一个工位上？ 但他没有。 中午交接时，小李凑过去想递根烟，他摆摆手，把笔记本电脑里的代码文件夹一个个拖到共享盘，每个子目录都标着年份，从“2016新人项目”到“2023核心系统优化”，连隐藏的测试用例都没落下，旁边还附着个TXT文档，写着“这个接口2019年对接第三方时出过延迟，超时设置建议调至3秒”“数据库密码记在茶水间第三个柜子的备用钥匙盒里，应急用”。 下午三点，他抱着纸箱走了。 路过茶水间时，保洁阿姨说“小周慢走”，他顿了顿，回头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被阳光晒化的冰。 工位空了。 傍晚夕阳斜进来，正好照在那个搪瓷杯上，杯底反射出一点光，落在桌面的划痕上——那是他去年用马克笔写的“今日事今日毕”，后来擦不掉，就成了永久的印记。 第二天早上，小李去接水，看见搪瓷杯还在，里面插着支绿萝，是行政阿姨从走廊顺来的，说“空着怪可惜的”。 大家这才后知后觉：老周不是不在乎，他只是把八年的日子，都揉进了那行代码注释里，那圈茶渍里，还有没带走的搪瓷杯里；像棵老槐树，就算被移栽，根也留在了原地。 或许成年人的告别，从来都不是歇斯底里的。 是你改着代码，突然被告知世界要换频道；是你把所有痕迹收拾干净，却故意留下个杯子当念想；是后来者看见那杯绿萝，会想起某个下雨的下午，有个人在这里修了一下午漏洞，连晚饭都忘了吃。 现在那个工位还空着，绿萝长得挺好，茶渍在阳光下有时候会变成金色。 偶尔有人路过，会拿起搪瓷杯看看，然后轻轻放下——好像怕惊动了什么，又好像在提醒自己：有些离开不是结束，是另一种方式的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