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0月10日凌晨,68岁的傅筱庵在自己的宅邸中被杀害。
1940年的上海,早已没了昔日十里洋场的繁华景象。淞沪会战的硝烟还未散尽,这座远东最大的都市成了日军铁蹄下的殖民地。刺眼的膏药旗随处可见,日本兵的巡逻声此起彼伏,寒意和压迫感笼罩着这座城市。在这战火纷飞的土地上,仍有人过着舒适的生活,傅筱庵便是其中一个。他曾是北洋政府的官员,在政坛摸爬滚打几十年,善于见风使舵。他看准了日本势力的崛起,毫不犹豫地投靠了汪精卫,于1938年出任伪上海市市长。此后,他更是嚣张跋扈,为非作歹。有人称他老奸巨猾,有人斥之为政治毒瘤,但他却自诩为“识时务者”。
傅筱庵的府邸位于虹口,占地极广,戒备森严。他早年曾经历过几次暗杀,因此加派了大量警卫,府邸如同铜墙铁壁。他深知当汉奸的风险,甚至连夜壶旁都放着一支手枪。他却没想到,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门外,而是潜伏在他最信任的人身边。
他的仆人朱升,从小家境贫寒,父母早亡,流落到上海靠打零工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倒在傅府门前,命悬一线。傅筱庵出于同情,将他救下。或许是同乡之谊,或许是出于施恩图报的想法,傅筱庵不仅收留了他,还让他在厨房做工。日久生情,朱升成了傅府的大厨兼管家,十几年来一直照顾着傅筱庵的饮食起居,成为府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表面上,主仆二人关系融洽,傅筱庵私下称朱升为“家人”,朱升也始终恭敬有加。随着傅筱庵一次次向日军靠拢,这种看似牢固的关系开始暗流涌动。傅筱庵投靠日军后,朱升内心波澜起伏。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很有骨气。他的家乡在苏北,那里在战争初期遭受了日军的残酷屠杀,许多亲戚朋友都死于非命。每次听到傅筱庵在饭桌上歌颂日军的“英明”和“仁政”,他都强忍怒火,面带微笑地伺候着。府里的人都说他沉稳,却不知他心中早已划下了界限。
军统早就将傅筱庵列为目标,多次行动都以失败告终。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了傅府内部。经过调查,他们发现朱升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他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牵挂,但内心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不贪财,但却痛恨日军;他不争权,却明辨是非。于是,一场秘密策反行动悄然展开。
与以往策反特务或士兵的方式不同,军统对朱升采取了极其谨慎的策略。他们没有操之过急,而是通过一家暗中联络的酒馆,慢慢接近他。他们与朱升谈家乡,谈时局,谈那些被日军焚毁的村庄和遍地尸体的田野。朱升默默倾听,每次都准时赴约。在一个深夜,他停下了回府的脚步,将一封密信藏在了衣襟里。
傅筱庵防备森严,但对朱升却毫无戒心。他相信朱升忠心耿耿,救命之恩和十年的信任在他看来胜过一切。人心难测,恩情再深,正义更重。朱升早已磨好了那把用来切菜剁骨的菜刀,足足三天。
那是一个阴冷的夜晚,傅筱庵参加完汪伪政权官员的宴会回来,醉醺醺的,大喊着“皇军满意我就满意”。朱升像往常一样扶他上床,脱鞋、盖被、倒水,动作娴熟。傅筱庵很快就睡着了,鼾声震天。朱升却久久不愿离开,他默默地站在床前,看着这个年迈的背影,百感交集。他曾经的恩人,如今却是千千万万百姓的仇人。
他回到厨房,取出了那把菜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没有哭泣,也没有犹豫。他知道,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抗主人的命令。他轻轻推开房门,傅筱庵依然睡得沉,毫无察觉。朱升举起刀,屏住呼吸,一刀刺下,结束了这一切。
鲜血染红了床单,像夜空中绽放的一朵梅花。傅筱庵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朱升擦拭干净刀身,换好衣服,将菜刀放回原处。天快亮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出门,守门人向他点头致意,他也照例回应。
直到上午,傅府的管家发现老爷还没起床,敲门无人回应,打开房门后,瘫坐在地,惊恐的大叫声惊动了整个府邸。消息传出,伪市长暴毙家中,无声无息,震惊了整个上海滩。
日方震怒,下令全力追捕凶手,却始终没有结果。朱升仿佛人间蒸发,从此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早就安排好了后路,有人说他与军统事先约定好了,事成之后立即脱身,甚至还有传闻说,他带着一个女子远走南洋,从此务农为生,再未过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