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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
大清,京师,紫禁城。
第一缕阳光洒在这座古老而宏伟的皇家宫殿上时,这个帝国的主人爱新觉罗旻宁按照惯例,正在早朝前检查自己的龙袍。
皇帝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袖口一处细微的磨损上。
看着这处磨损,皇帝皱了皱眉头。
我们知道这古代的皇帝,那过的都是非常奢侈的,皇帝穿的衣服,永远都是崭新的,比如说朝服,那一般都是一天一换,脏了就换,不脏也换,皇帝是不会穿旧衣服的。
当然换下来的龙袍也不会扔掉,很大一部分用来赏赐给大臣,让大臣摆在祠堂里,那都是非常高的荣誉。
但是,道光皇帝却并没有要求更换龙袍,而是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说:
找个手艺好的宫女给我补一补,我感觉还能穿。
这一幕,发生在公元1827年的一个普通早晨,距离鸦片战争爆发,还有十三年。
道光是清军入关之后的第六位皇帝,此时此刻,他统治着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但是很显然,皇帝的个人生活非常的节俭,甚至比不上朝廷里的一些官员。
《春明梦录》:腿膝上穿破一块,不肯再做,命内务府补之。
皇帝有条裤子,破了一个洞,本来要扔掉做一件新的,但皇帝不干,要求内务府补一下接着穿。
《清朝野史大观》:内侍将出,四周添皮...内府呈册需银千两...谕勿添。
皇帝有件狐皮的衣服,应该是袍子大氅之类的,这个衣服有个设计缺陷,那就是一到冬天就从底下往上灌风,皇帝跟内务府说你们重新给我设计一下,不然我冬天穿也冷啊,内务府研究之后汇报,说要重新设计这件衣服,需要花费一千两,皇帝赶紧说那不用了,将就穿吧。
穿省,皇帝吃也省。
我们平时批评这些封建专制帝王的时候,说他浪费奢侈,一般说他大兴土木,大办佛事,金珠玉器,很少有说这个皇帝吃的太浪费。
是啊,对一个皇帝来说,吃点好的那不是很正常吗?吃东西能花多少钱?
但是,道光在这一块也非常节约,您说皇帝每天晚餐吃什么?
吃烧饼。
每天快到晚上的时候,道光皇帝就叫御膳房的太监出宫去给自己买烧饼。

(道光皇帝)
紫禁城是很大的,从宫里到宫外这就不少路,出了宫还不是说在门外就能买到烧饼,还要走到居民区,买完了烧饼再回来,那烧饼早就凉了,道光说凉了就凉了吧,一边说,他一边沏壶茶水,热茶就烧饼,吃完就睡觉了。
地方官惦记皇帝,说皇帝不能老是吃烧饼啊,于是他们时常进贡。
最开始进贡的都是名贵物品,山珍海味,被道光明令禁止了,于是官员们改为进贡普通吃食,蔬菜水果一类,但道光还是不允许,所以说宫里基本上就没什么吃的,有吃的皇帝也不吃。
道光的皇后过生日,多少要办个宴会,宴请一下重要的大臣。
听说皇帝要请客,大家都很振奋,因为皇帝一年到头都很吝啬,就这回能大方点,于是官员们白天都不吃饭,就等着晚上去吃皇帝的,结果到了宫里,太监给官员们一人端上来一碗面条,吃完之后就让大家各自回家。
就这,皇帝还心疼不已呢,因为面条是荤面,为此皇帝特意下令御膳房杀了两头猪。
我们都知道,清朝的规定是,地方上的大员,总督,巡抚,布政使这一级别的,上任之前,是要到京师述职的,就是要见一见皇帝,表一下忠心,谈一谈自己的未来工作计划。
如果皇帝比较赏识你,还会把你留在宫里,请你吃顿饭,叫做赐宴。
皇帝请大臣吃饭,您想想,这是非常高的荣誉,说出去那很好听,简直光宗耀祖。
但是,道光请大臣吃饭,比如你去述职了,述职完了皇帝说今晚上我在颐和园摆下宴会,你来吧,我请你搓一顿。
皇帝是这么说了,但是你晚上不能真来,因为皇帝不会真的在颐和园给你准备一桌好饭菜,皇帝只是口头请你赴宴,因为口头请你赴宴就够了,这传出去,你就有面子了,你就有荣誉了,你还打算真吃啊?
当然皇帝也不是一直这么抠门,道光年间有一个张格尔叛乱,事情闹的很大,边疆将士们花费数年时间,拼死力战,终于平定,皇帝非常开心,决定在万寿山的玉澜堂请大家伙吃饭,这次宴会上倒是有菜,可分量太少,开宴不到十分钟就都被吃光,吃完之后大家还想要,那可没有了,但宴会才刚刚开始,结束还早呢,大家只好坐在椅子上看着光溜溜的盘子发呆。
吃穿只是见微知著,道光皇帝在治理国家上也厉行节约,原来的皇帝出行,仪仗庞大,鼓乐齐鸣,王公大臣都要跪地相迎,道光把这些虚礼全部取消,为什么取消,因为这都是要花钱的。
皇帝去天坛祭天,原本是要做玉辇的,道光认为奢靡,他不做,他还安慰自己,说这套东西没必要,去祭拜天地,心诚则灵。
以前皇室子女结婚,那都是大操大办,但道光要求一切从简,不奏乐,不摆宴,基本上就是办个手续就完事了。
清朝的皇帝每年秋天都会去木兰围场打猎,道光的父亲嘉庆就老去,这是传统,也是一种练兵,当然这是大场面,每一次的花费都是很高的,道光皇帝说民生如此艰难,我还去打什么猎啊?所以在位三十年,他一次也没去过,京师西郊的皇家园林,皇帝也从来都不去游玩。
皇帝的确是很节约,但尽管节约到这个份上,朝廷的花费却仍然是巨大的。
怎么说?因为内务府经常算计皇帝。

(清朝官员)
清朝的内务府,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皇帝的超级大管家,管皇帝的钱,管皇帝的物品,管理和皇帝生活有关的一切,道光皇帝无论省钱还是花钱,都是要经过内务府的。
而道光年间的内务府,可以说是极度的贪污腐败,最主要的是,内务府他算计皇帝算计的很厉害。
某天皇帝想要吃片汤,于是让御膳房做一碗出来。
片汤,这谁没吃过啊,这就是寻常人家的饮食,皇帝的要求不算过分,但是御膳房说,做不了。
为什么做不了,因为御膳房的厨师,都是名厨,御厨,伺候历代皇帝,做的饭菜都是燕窝如意丝,鱼翅螃蟹羮,他们从来也没做过片汤,所以就说不会。
道光脾气还是不错的,说那既然不会,就不吃了。
隔天御膳房报告,说既然想要吃片汤,御膳房可以专门增加一个做片汤的岗位,皇帝说好啊,甚得朕心,御膳房回禀说增加这个岗位有预算的,皇帝问多少钱,御膳房说要将近一万两。
皇帝说胡说八道,我听说宫外的饭馆啊,小摊啊,卖片汤也就三十四文钱,你们出去给我买不就行了吗?
内务府很不情愿,因为如果皇帝要出去吃,他们就不能借着这个机会贪污腐败吃回扣,但皇帝有令,内务府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派人出去买,结果买了一圈,回来报告说没买到,理由是宫外的饭馆都倒闭了,小摊位也关张了。
内务府说的是真是假?已经不可考证,但皇帝终究是没有吃上这口片汤。
类似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因为古代的封建统治者很少出宫,几乎终生都在宫殿之内,他对外界的事情全凭奏折来了解,皇帝要采买东西,要花钱,很容易就被内务府给蒙蔽了。
就拿缝补衣服来说,道光最开始也是让内务府给缝补的,但内务府替皇帝缝补一回衣服就要花费数千两,有一次道光问一个叫做曹振镛的大臣,这是皇帝的宠臣,也是道光时期的重臣,问曹振镛缝衣服要花多少钱,曹振镛说三十两吧,道光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后来道光还发现,内务府替自己采购的鸡蛋,一个要几百两,他觉得不对劲,又把曹振镛叫来,问曹振镛外头鸡蛋多少钱一个。
道光一朝的大臣,当然不能说全部,但是绝大部分都是那种很平庸的臣僚,他们当官就是为了四平八稳的当官,不求利国,只求自己平安无事,所以他们都非常的谨小慎微,奉行多磕头,少说话的原则,上朝的时候什么意见也不提,什么话也不敢说,上次曹振镛贸然回答补衣服的价格就得罪了内务府,这次皇帝又问他,您猜他说什么?
他思考来思考去,说自己胃不好,吃不了鸡蛋,也从来不吃鸡蛋,所以不知道鸡蛋的价格。
我们说康雍乾是盛世,而嘉道则是衰落时期,但嘉庆和道光两位皇帝虽然政绩一般,私德却非常好,嘉庆尤其勤政,而道光具有一般人难以启及的节约品德,包括两代皇帝也都很有正义感。
但是,勤政改变不了嘉庆的平庸,他属于是惯性工作了,他自己不思考,不变通,一味守旧,遵循祖宗成法,所谓的勤政其实是一种自我欺骗,而道光自己是节约了,但他节约一两,内务府能贪墨一千两,更别说底下的那些官员了。
省钱是省不出财主的,道光如果能把自己省钱的心思都花到治国上,又何至于签订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呢?
道光自己恐怕也想不到,命运何其魔幻,自己节约了一辈子,当然本来也没攒下多少钱,唯一攒下的小小积蓄,倒全都赔给西方侵略者了...
参考资料:
《春明梦录·客座偶谈》
《清宣宗实录·卷四十一》
夏永学.道光帝崇俭抑奢之探究.内蒙古大学,2007
吴娟.清朝嘉道时期倡行节俭国策的思考.辽宁师范大学,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