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信吗?太湖底下,2.3米厚的淤泥,上面才趴着不到1.9米的水,说白了,以前的太湖就是个巨大的化粪池。 太湖这盆水,搁二十年前真没法看。平均水深不到两米,湖底淤着两三米厚的烂泥,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大腿根,捞上来的泥都是黑褐色的,腥臭扑鼻,裹着腐烂的水草和蓝藻尸体。 尤其是北边的梅梁湾、竺山湖,河网密得像筛子,沿岸工厂的管子直接往河里排带颜色的水,红的是印染厂的染料,黄的是化工厂的废料,村镇的生活污水直接泼进河道,猪圈的粪水顺着田埂往湖里流。 那时候湖边的老百姓开玩笑说,洗衣服不用肥皂,捧把湖水就能搓出泡,全是化肥农药和洗涤剂攒出来的。 问题出在“浅”和“挤”上。太湖平均水深1.9米,最深处不到4米,像个大平盆。稍微刮点风,湖底的淤泥就翻上来,把沉了几十年的污染物重新搅和到水里。周边又是中国最挤的工业区,苏州无锡常州的厂子挨着建,纺织厂、印染厂、化工厂围着湖排了一圈。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乡镇企业野蛮生长,没人管排污口,武进一个镇就有三百多家小化工,废水直接进河。河里的水常年泛着白沫,夏天太阳一晒,河面能飘起半尺厚的蓝藻,腥臭味隔着一里地都能熏晕人。 农村的面源污染更是雪上加霜。苏南的稻田像补丁一样挨着湖,农民为了高产,化肥农药可劲撒,尿素袋子堆得比人高。雨水一浇,氮磷钾顺着田埂往河里跑,河道成了流动的化肥汤。 湖边的围网养殖更夸张,梅梁湾曾经密密麻麻全是螃蟹网箱,每天往湖里倒几千斤饵料,残饵烂在水底,加上鱼蟹的排泄物,湖底的淤泥越堆越厚。中科院的专家测算过,那时候太湖每年收到的总氮总磷,超过环境容量三倍多,相当于每天往湖里倒几十车化肥。 生活污水的处理更是粗放。村镇没有下水道,老百姓淘米洗菜的水直接泼路边,厕所粪水渗进土坑,下雨就溢流到河里。苏州的老镇子里,临河的房子都有个“水桥”,洗衣服涮马桶全在河里,夏天蚊蝇乱飞。 2000年前后的调查显示,苏南农村80%的生活污水直接入河,河道成了天然的排污沟。湖边的垃圾也没处倒,塑料袋、烂菜叶堆在堤岸上,下雨就被冲进湖,跟着蓝藻一起漂,远远看过去像条花花绿绿的“垃圾带”。 最致命的是蓝藻的恶性循环,水浅阳光足,蓝藻长得飞快,夏天暴发时能把湖面盖得严严实实。蓝藻死了沉到湖底,腐烂分解消耗氧气,导致底层水发黑发臭,形成“湖泛”。2007年无锡的水危机,就是湖泛导致自来水厂没法取水,全城抢购矿泉水。中科院的老专家回忆,那时候在湖边走,鞋底能粘一层蓝藻尸体,像踩在烂抹布上。 这种“化粪池”状态不是一天形成的,从改革开放到2007年,太湖周边GDP涨了几十倍,人口增加了七百万,所有人都盯着“聚宝盆”,没人管“排污盆”。 直到蓝藻暴发倒逼治理,才发现问题像滚雪球,底泥里的磷存了几十年,每年释放的量比新排的还多;河道里的管网漏得像筛子,污水处理厂建了却收不到污水;甚至风向变了都能影响蓝藻聚集,风速减小让蓝藻更容易扎堆,暖冬让蓝藻越冬存活率提高。 现在回头看,太湖的“化粪池”阶段,本质是高速发展期生态账的集中暴露。当沿岸的化工厂、养殖场、村庄都把湖当天然垃圾桶,当“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走到头,2.3米的淤泥里,埋着的何止是污染物,更是一代人对生态代价的懵懂。 好在后来痛定思痛,拆围网、清底泥、控磷排放,用十几年时间把水质从劣Ⅴ类拉回Ⅲ类,但那些黑臭的记忆,依然提醒着每个住在湖边的人:太湖的水,从来不是取之不尽的聚宝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