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村里的一个小型水库,承包给外地人了,一年承包费2000元。一下包了十年。
我们这边村里的一个小型水库,承包给外地人了,一年承包费2000元。一下包了十年。外地人拉来了一卡车的鱼苗放里面,5000块钱一年雇了个我们当地的单身汉看水库。
消息传到村头老槐树下,蹲满人的石头堆里顿时起了波澜。二柱子磕着烟袋锅子哼气:“咱这水库养着全村水田,一年2000就包十年?这外地人怕不是捡了宝!”三婶子纳着鞋底接话:“就是,那老根连自家菜地都伺候不明白,能看住鱼?我瞅着,不出半年就得被偷光。”
老根在村里确实不起眼。四十多岁,爹娘早逝,没成家,靠打零工过活,话少,却独独对水库上心。小时候他总跟着爹来这儿摸鱼,爹教他:“这水看着静,实则藏着门道——旱了留着浇地,涝了及时泄洪,得像疼娃似的疼着。”
承包水库的王老板是南方人,穿件灰夹克,说话带口音。签合同时他拍着老根的肩:“老哥,我放的是生态鱼苗,不喂饲料,全靠水里草和微生物长。你帮我看好了,年底卖鱼给你加奖金。”老根没应声,只蹲在岸边,看一卡车鱼苗“扑通”跳进水里,像撒了把银豆子。
头个月倒安稳。老根在水库边搭了间小木屋,白天扛着鱼竿转悠,夜里就坐在门口抽烟,眼睛盯着水面月光。村民路过,他只点头,不多话。有人逗他:“老根,鱼长大了先给咱尝鲜?”他梗着脖子:“王老板说不到时候不能动。”
麦收后一个雨夜,变故来了。老根被“哗啦”声惊醒,披雨衣冲出去,正撞见二柱子带俩后生撒网。“住手!”他吼着拽网。二柱子仗着人多推他一把:“急啥?水库本就是咱村的,捞几条咋了?”
拉扯间,老根胳膊被网绳勒出血,却死抱着网不放,红着眼吼:“鱼是王老板的,可这水还得浇咱的地!鱼没了,他撤了,谁管水库?”二柱子看着他胳膊上的血混着雨水滴,悻悻收了网。
第二天王老板赶来,见老根的伤,掏出个红包。老根不要,他就放桌上:“这是医药费。”蹲在水边,他又说:“我不光养鱼,打算在岸边种果树、搞垂钓,到时候雇村里人,工钱比打零工高。”老根没接话,心里犯嘀咕。
入秋,王老板真拉来一车桃树苗,雇村里妇女栽种。三婶子一边挖坑一边念叨:“王老板真干事,一天80块,比去镇上摘棉花强。”二柱子也来扛树苗,见了老根没呛声,闷头干活。
可没过多久,新矛盾冒出来。有户人家稻田旱了,男人没跟老根打招呼就开了闸门。老根发现时,水位已降半尺,急得直跺脚,跑去理论,对方却理直气壮:“水本就是浇地的,你个看水库的拦啥?”
王老板赶来,先看了稻田,查了水位记录,对那户人家说:“浇水没问题,但得按规矩来。我跟村里签了合同,灌溉优先,可得提前说。我让人装个水表,按用水量算钱,不多,算鱼苗损耗费,行不?”那户人脸红了,点头应了。
冬天水库结薄冰时,王老板带来好消息:联系了城里饭店,开春收生态鱼。他请老根去镇上吃饭,喝着酒说:“老哥,你对水库上心,开春垂钓园弄起来,你当管事,给你开3000块一个月。”老根脸红摆手:“我不认字……”王老板笑:“不用认字,凭你对水库的心思就行。”
春节前,王老板拉鱼去城里,回来给每家送了两条大草鱼。三婶子提着鱼在老槐树下说:“以前真是看错了,王老板实诚。”二柱子也点头:“人家不光带来钱,还把水库收拾得干干净净。”
开春,垂钓园开张了。周末城里来的车排成长队,村里妇女端茶送水,男人帮忙撑船。老根穿王老板给买的新夹克,在岸边指挥,腰杆挺得笔直。有人喊他“经理”,他咧开嘴笑,露出两排黄牙。
收工后,老根坐在木屋门口,看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王老板递来瓶啤酒:“老哥,水库活起来了吧?”老根喝口酒,忽然说:“王老板,明年开春我想试试种果树。”王老板眼睛一亮:“好啊,我教你。”
风吹过水面,带着青草香。老根觉得水库的水比以前更清了。想起小时候爹带他摸鱼的日子,那时水是甜的,现在,好像更甜了。原来世上的事,从不是“你的”“我的”那么简单,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小的水库,也能养出甜日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