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战友，都是城关乡人，同在一个连队，他们当了三年兵。当兵一年后，同时患了病，视物不清，医生说是视神经炎。他们在后二年的军人生涯中，上郑州下武汉，不是在看病，就是在看病的路上。最后虽然病没看好，但评了残，成了残废军人。 退伍那天，连队的卡车把他们送到城关乡路口，两家的父母早等在那儿。回到家，两人都歇了个把月，试着适应眼前的模糊世界。以前在部队，队列训练要看齐排面，枪械保养要辨清零件，现在看自家院子里的树，都只剩一团模糊的绿影。 村里不少人知道他们在部队落了病，见了面会主动搭话。有人说该找民政多要些补助，他们俩都摆手，说部队给评了残，每月有抚恤金，够基本开销，不能再提额外要求。 在家闲了半年，两人都觉得不能一直待着。城关乡挨着县城，不少人家靠种大棚蔬菜挣钱，他们合计着也试试。一开始，选菜苗要靠家人帮忙分辨好坏，浇水时看不清水管口，经常浇到菜外。后来摸出了门道，凭着手感和记忆干活，一个人扶着水管，另一个人用脚探着菜地边界，慢慢也能把水浇匀。 收菜的时候最费劲儿，黄瓜、西红柿挂在藤上，他们得凑近了，用手摸着找。有时候会摘到没熟的，有时候会把叶子一起揪下来。县城的菜市场摊贩知道他们的情况，都愿意收他们的菜，价格也不压太低。有个卖肉的摊主，以前也是军人，每次都主动帮他们把菜搬到摊位上，还帮着吆喝。 过了一年，乡里搞乡村振兴，修了通村公路，还建了农产品电商服务站。服务站的工作人员听说他们的情况，主动找上门，教他们用语音辅助软件操作手机，把蔬菜挂到网上卖。一开始不熟练，语音识别总出错，他们就反复练习，慢慢也能回复客户消息、查看订单了。 有一次，客户订了五十斤西红柿，要求当天送到县城。那天刚好赶上高温，他们俩骑着电动三轮车，一路小心翼翼。因为看不清路标，全靠记忆和路边的大树辨认方向。到了县城小区门口，找不到客户说的单元楼，只好给客户打电话，让对方下来接。客户见他们满头大汗，视力还不好，非要多给二十块钱，他们俩坚决不收，说按订价来，不能多要。 后来，他们俩扩大了种植规模，种了三亩大棚，还雇了村里两个留守老人帮忙。老人手脚麻利，能帮着摘菜、打包，他们每月给老人开固定工资。农忙的时候，两家的媳妇也会过来搭手，一家人围着大棚忙活，倒也热闹。 每年建军节，连队都会组织战友来看他们，带些米、面、油，还会跟他们聊部队的新变化。战友们见他们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都挺佩服。有个当年的班长说，你们俩虽然身体有残疾，但精气神儿一点没丢，还是咱们连队的硬汉子。 去年冬天，下了场大雪，大棚被积雪压得有点变形。他们俩冒着雪，拿着扫帚一点点扫雪。因为看不清积雪厚度，只能用手摸，手指冻得通红。村里的邻居见了，都主动过来帮忙，很快就把大棚上的雪清理干净了。他们俩心里过意不去，送了些自己种的蔬菜给邻居，邻居们也不推辞，说都是乡里乡亲，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现在，他们的大棚蔬菜不仅在本地卖得好，还通过电商卖到了周边城市。他们用攒下来的钱，各自给家里换了新家具，还买了智能音箱，方便日常操作。每天早上，他们俩还是会一起去大棚，沿着公路慢慢走，聊着当天的农活，聊着村里的新鲜事。虽然眼前的世界是模糊的，但他们心里的日子，过得明明白白、踏踏实实。 有人问他们，后悔去当兵吗？他们俩都摇头，说当兵三年，虽然落下了病，但学会了坚持，也认识了彼此这样的战友。现在靠着自己的双手过日子，不用依赖别人，挺好的。城关乡的人都说，这两个残废军人，没给部队丢脸，也没给家乡丢脸，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把苦日子过成了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