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时，村里有个男的，高中毕业后回村务农，老支书看他人品好，一表人才，干活很

七十年代时，村里有个男的，高中毕业后回村务农，老支书看他人品好，一表人才，干活很踏实，又有文化，是个好苗子，劝他放弃在队里当记工员的职务，到部队大学校里去锻炼培养。 那是个春寒料峭的早晨，老支书踩着露水来到打谷场，看见他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教孩子们写算术题。阳光穿过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在地上投下一道笔直的影子。"建国啊，"老支书递过征兵通知，"你这样的后生，该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他接过那张盖着红戳的纸，手指微微发抖——记工员的活计清闲，每天十个工分，是村里人眼红的差事。 他娘知道后，连夜纳了双千层底布鞋。针脚密得能兜住水，鞋底还绣了朵小小的向日葵。"儿啊，娘不拦你。"她把鞋塞进包袱时，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他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直到天蒙蒙亮才开口："到了队伍上，别给老张家丢人。" 入伍那天，全村人都来送行。老支书往他兜里塞了五个煮鸡蛋，会计偷偷塞了两块钱，连平时最抠门的王婶都拿来包炒面。他穿着略显肥大的新军装，在乡亲们"好好干"的叮嘱中红了眼眶。卡车开动时，他看见娘追着车跑了好远，蓝头巾在风里一飘一飘的，像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新兵连的日子比想象中艰苦。北方的风沙打得脸生疼，紧急集合的哨声常在深夜响起。有次战术训练，他在泥地里爬了整整一天，晚上发现那双手套破得露出了手指——那是村里绣花最好的姑娘临行前送的。班长看见了，二话没说把自己的新手套换给他："听说你是高中生？连队缺文化教员，好好表现。" 他果然没让人失望。白天训练，晚上就着走廊灯给战友们补习文化课。有回团长查夜，看见他正用树枝在地上写方程式，就像当年在打谷场上教孩子们那样。三个月后，他胸前别上了"学雷锋标兵"的徽章，还被推荐去参加军校考试。 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那天，老支书特意在大喇叭里连播了三遍。他娘把通知书供在祖宗牌位前，他爹破天荒买了挂鞭炮，炸得满村都知道老张家出了个"状元"。而此刻在军营的他，正把第一个月津贴全部寄回村，附信里写着："给王婶家买袋化肥，她家地薄。" 军校四年，他门门功课优秀，却主动放弃了留校机会。"我想回老部队，那边更需要人。"毕业典礼上，首长握着他的手说。回到基层连队，他带着战士们种菜养猪，把荒山坡改成了"南泥湾"。有年大雪封山，补给中断，他发明的"地火龙"让全连吃上了新鲜蔬菜，事迹还登上了军报。 改革开放那年，他已是营级干部。到南方出差时，有老板私下递来名片："转业来我这，月薪这个数。"他笑着把名片还回去："部队培养我这么多年，得还债啊。"回程火车上，他给家里写信："组织上要调我去边防，可能几年回不了家..." 这一去就是十五年。从排长到团长，他守着那片终年积雪的国境线，带出的兵有三十多个提了干。有次巡逻遭遇暴风雪，他把大衣让给新兵，自己差点冻掉脚趾。战士们都叫他"铁团长"，不仅因为他在冰天雪地里站得最直，更因为他带兵如父——每个战士的生日他都记得，退伍时还亲手给他们包饺子。 千禧年转业时，组织安排他去省城当局长。他却打了报告："我想回老家。"老支书已经过世多年，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剩些老人孩子守着薄田。他把转业费拿出来修了条水泥路，又自费买了批果树苗，带着留守老人搞起了合作社。 第一年果树遭虫害，他连夜搭车去省农科院请教专家；第二年干旱，他带着老人们一桶桶挑水浇苗；第三年秋天，满山的苹果压弯了枝头，他却累倒在果园里。县医院检查单上"胃癌晚期"四个字，让闻讯赶来的老兵们哭成了泪人。 最后的日子，他执意回到老宅。每天清晨，总有村民悄悄在院门口放上新鲜的鸡蛋和草药。当年送他手套的班长，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千里迢迢赶来陪他说话。孩子们把画满向日葵的卡片贴满病房墙壁，就像当年他娘绣在鞋底的那朵。 他走的那天，村里老人们按照最隆重的习俗给他擦洗换衣。当脱下旧军装时，人们发现他贴身穿的竟是当年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娘亲手缝的，领子已经补了三层。口袋里有张发黄的纸片，上面工整记着："王婶家化肥钱已还，老支书家孙子学费已交..."字迹从工整到歪斜，最后一笔几乎力透纸背。 送葬的队伍从村头排到村尾。他带过的兵来了上百个，齐刷刷敬军礼的样子，让山风都静止了。当年接他入伍的老卡车，如今漆成了殡仪车，缓缓驶过那条他修的水泥路。路两旁的苹果树正值花期，白花如雪，纷纷扬扬落满灵柩。 如今村里立起了他的雕像，就在当年老支书给他递征兵通知的打谷场上。雕像基座刻着"永不褪色的兵"六个字，阳光下，他依然站得笔直，就像当年雪山上那样。每到清明，总有陌生人来献花——是他带过的兵，还有吃过他种的苹果的孩子。风穿过果园，沙沙作响，仿佛在讲述一个关于选择与坚守的故事，一个关于如何用一生回报一粒知遇之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