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人。 柏青这几天有点头疼，小徒弟父亲和他谈了，想让儿子年底出师。 柏青抓抓乱蓬蓬的卷发，啧啧啧摇头： 难个，难个。 小徒弟刚给客人洗好头发，告诉师傅擦干了。柏青两个手指拨开客人头发，指指亮晶晶的发根，表情哭笑不得： 你看看，你个夭寿啊。你阿懂个？头发根里亮晶晶的都是水珠，告诉你擦头发要贴牢头皮揉，怎么教不会个？ 小徒弟反背双手，伸长脖子看看，先是抿抿嘴唇，接着咬咬嘴唇，头晃了几晃，没作声。 旁边顾客都是熟人，有人窝在休闲椅里懒洋洋欠欠身，笑嘻嘻来一句： 小赤佬青肚皮的猢狲。 苏州人说人笨，就说青肚皮猢狲。 柏青拿过干毛巾，给客人重新揉干头发，开始像老阿妈一样说教： 你阿懂个？发根揉干了，吹起来省电容易干，阿听见？ 小徒弟继续背手站立，瓮声瓮气回答： 听见哉，懂哉。 我头发短，柏青帮我先剪再洗，耳朵里进了不少碎头发，他细心用小刷子刷，还有一些一点没弄干净，他关照小徒弟： 你帮客人汰头时，耳朵挖挖，碎头发弄清爽。 小徒弟点点头： 晓得哉，师父。 等我洗好，回到椅子上。柏青看看我的右耳，皱起眉头，喊徒弟： 你来你来，你看看耳朵，里面弄干净了没？ 小徒弟跨前两步，凑近我耳朵瞧瞧： 师父，干净哉。 柏青用小指甲挖出一些碎发，伸到徒弟眼前： 干净哉？ 小徒弟凑过来，点点头，想想不对，又摇摇头：不干净。 你弄干净。 小徒弟带着黑框眼镜的方脸，又凑到我耳前，他伸出小指在我耳朵里挖呀挖，然后举到师傅跟前汇报： 干净哉。师父。 柏青弯腰凑到我耳边，看看，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小手指伸到我耳朵里轻轻一掏，举到小徒弟跟前： 你个夭寿，这是啥？你再仔细看看，阿有头发了？ 小徒弟凑过来，拉着我耳朵看看，闷声闷气汇告： 师父，真的没有啦。 柏青摇摇头，又剔出一点点碎发： 这是啥这是啥？你个夭寿，野脱哉野脱哉。你爷要你年底出师，你看看你这样子，学了一年，学了点啥？ 小徒弟撅撅嘴，歪过头不笑也不恼，背着手，又点点头。 你个夭寿，一年几个月？柏青问。 24个月，师父。 我把眼睛捂住，把笑憋住，憋得肩膀一抽一抽。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再不笑，我真憋伤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