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记。 卖掉芙蓉街房子以后，我男人酒仙，心气不顺时，常常和我吵架。 房子只有89.44平方。98年，枫桥老宅5万卖掉，我再借一万七千，买下装修入住的。 他觉得，我卖掉的是他的根。毕竟这房子里的五万元，有枫桥老家的灵魂。 你把我的根掘掉了。 喝上头了，他还会呜呜咽咽的哭。 事实上，我比窦娥还冤。 这货，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有盐的贵。不还债，不知道还债的难。 我五块十块的攒，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攒成整数了，一点一点的还。 熬到05年，一切好转了。 我买了第二套房子，130平方。 身边只有20多万，我问哥哥借十万，一次性付清了。 房子买了，就扔在那里。毛坯出租。我边赚边还。 09年，和同事们陪朋友看房，叠墅。样板房，楼上楼下。装修非常有格调。 同事说吴姐买一套吧，以后等儿子结婚了，还可以一起住。 想像有一天，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将来的小孙子或者小孙女在楼梯上爬来爬去，这不就是八十年代人人向往的现代化生活？ 站在东边阳台，暖风熏面，凯风徐徐吹来，我心动了，就东边户，买！ 一分没带，问同事借了五万，付了定金。 回家就惴惴不安了。开始反复衡量，冲动是不是魔鬼？ 首付65万掏出去，心里顿时空空落落，我用等额本息方式还款，每个月要一万。依次递减。 都是一个人掏钱买单。那时我已抑郁症多年，整夜整夜不睡，别说安定，就是思诺思戴安芬都不能让我入睡。 没有休息过一天，天天上班。谈谈生意就黯然神伤，默默流泪。我是不能休息的，我得挣钱养家。 酒仙感觉到了我的崩溃。 他主动和我说，把芙蓉街房子卖了吧，你压力轻一点。 那房子里有公公婆婆一生辛苦的积累，酒仙说卖才能卖。 当然，我也没有败家，房子卖了，我也没用，还是贴钱买了门面。这是后话。 两个人思想统一，就这么决定了。卖房！ 首先找上门的是一对安徽夫妻，跑黑车的。 女的巴拉巴拉能说，可怜兮兮陈说跑车艰难，生活不易。说到激动处，潸然泪下。 那时同等面积，市场房价45万。 我这人最大毛病就是同情心泛滥。想起我们买这套房子多么艰难。 家具都换不起。我买油漆，一个人把旧家具漆了一遍。床搬不动，就用肩膀顶着，慢慢挪动，一点一点仔细的刷。刷出生活崭新的样子。 旧的八仙桌放进去格格不入，我找来素净的格子布铺上，在玻璃瓶里插上粉色的花。 生活虽然清贫，可是充满无数希望。 年复一年。江南潮湿。一楼，墙粉总是脱落，我买涂料，自己搅拌，自己粉刷。 墙顶难刷，涂料总是滴滴答答落满我扬起的脸颊。我头发蓬乱雪白，像戏剧舞台走出来的白脸小丑。 自己照照镜子，都会忍不住发笑。 想到过往点滴，所以深深同情这对夫妻。从42万谈到38万，所有契税我来，中介费我来。 我对酒仙说，就这样吧，我们总归比他们条件好。 邻居知道了，急急找来。他出42万，所有费用全包。 我说不好意思，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邻居说你不要傻，钱又不是天上刮来的。我们多出4万。 他替亲戚买，我们房子在闹市区，方便做小生意。 我还是那句话，答应人家了，就不能反悔。 有些时候，根植在内心的义和善，总让你傻哈哈不计得失。 房子成交时，对方连连感谢，只是留了2000尾款，说迁户籍时给。 房子过户很多很多年啦，他们早离婚啦，房子转手高价也卖啦，2000还是没给。 酒仙曾经要过好几回，他们一口拒绝，和酒仙吵起来。 酒仙回家就和我吵。拍桌子扔椅子： 你他娘的，看看你卖给什么人？ 就是，我活该挨骂，谁让我瞎了眼？ 有时，我会走过老街，走过短短的弄堂，看看老房。 我走到过去的窗下，透过窗户，希望看到那个过去的自己，还有，桌子上生气勃勃的花。 俱往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