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冬夜,畅春园寝殿炭火噼啪作响。69岁的老皇帝挣扎着支起身子,浑浊的目光扫过跪在龙床前的九个儿子。当御医捧着参汤的手开始发抖时,乾清宫总管太监颤抖着取下正大光明匾后的鎏金密匣——满朝文武都以为匣中必定写着"八阿哥胤禩",却见朱砂御笔赫然勾勒出"四阿哥胤禛"五个字。那个总在柏林寺抄经的"冷面王爷",竟成了九子夺嫡最后的赢家。
故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康熙二十年深秋,良妃卫氏在辛者库的洗衣声中诞下八阿哥。这个生母位份最低的皇子,五岁开蒙时便显露天资,六岁能诵《论语》,八岁通晓满汉双语。尚书房的老师傅们私下议论:"八阿哥眼里有团火,烧得人心里发慌。"
康熙三十七年永定河畔,17岁的胤禩指着翻涌的浊浪献计:"若在弯道处束窄河道,借水势冲刷泥沙,可保三十年河床不淤。"治河名臣靳辅闻言大惊,这分明是他琢磨半生的"束水攻沙"之法。三年后山西赤地千里,胤禩独创"以工代赈",带着灾民修官道、挖沟渠,回京时官靴磨穿三双,换来晋北百姓三十里相送。京城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连夜赶出《八贤王赈灾记》,唱得九城皆知。
龙椅上的康熙却越看越心惊。四十七年太子初废,乾清门外跪满请立胤禩的折子,满汉大臣竟无一人为其他皇子发声。热河秋狝时,蒙古王公献上的祥瑞白鹿径直抬进胤禩帐中,镶黄旗都统鄂伦岱醉酒高呼:"八贤王天命所归!"声浪震得御营黄幔都在颤抖。
深宫里的老皇帝夜不能寐。他想起24岁那年,自己也是这样暗中联络索额图,把鳌拜骗进武英殿擒杀。看着胤禩滴水不漏的处事手段,康熙对着铜镜喃喃:"这不就是年轻时的朕么?"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八爷党"的势力——九阿哥带着江南盐商的百万白银入伙,十四阿哥握着西北驻军的虎符,六部尚书竟有四位深夜出入八贝勒府。
当所有人的目光盯着胤禩时,四阿哥胤禛正在柏林寺的青灯下抄写《金刚经》。户部追缴库银的差事,他办得六亲不认,却把功劳全推给十三弟;黄河决堤时发明"糯米灰浆",寒冬腊月带头跳进激流打木桩;每份请安折里细细记录粮价涨落,唯独不提半个"储"字。康熙晚年常对着这些奏折发呆,朱批的墨迹总在"儿臣惟愿皇父万岁"处晕染开来。
临终前三天,康熙突然召见胤禛。看着儿子布满冻疮的双手,老皇帝想起三十五年前亲征噶尔丹时,自己也是这样在冰天雪地里握紧缰绳。当隆科多捧出传位诏书时,特意补上的那句"胤禩才具可用,但断不可付以重器",既是帝王心术的绝笔,也是父亲对儿子最后的保护。
雍正元年的雪格外大。新帝赐给胤禩"廉亲王"封号那日,八贝勒府前的施粥棚突然撤去。九阿哥胤禟在狱中留下"骨肉相残至此,可叹可悲"的血书,十四阿哥的军权被拆得七零八落。但历史总是充满悖论——雍正设立的军机处,分明是胤禩当年构想的"议政堂";轰轰烈烈的"摊丁入亩",竟与八爷党提出的税改方案殊途同归。
畅春园的枯枝又发新芽时,京城茶客还在争论:若当年继位的是"八贤王",大清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他们或许忘了,紫禁城琉璃瓦上凝结的晨露,从来都是血水蒸腾后的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