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之下》里不管怎么打,客观逻辑都是不变的,也就是所谓天道。马仙洪再牛也是人,天道不可违;他炉子藏得再好,诸葛青还是找到了;老孟看上去只能控制动物,但还能通过人体内的微生物控制一个人。
有些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管你这个意志的发心是好还是不好。我认为老廖和陈朵是比较典型的一种中式父亲对女儿的威权式关怀(正向)。
我看《异人之下2》的感觉是,廖叔是好人,但他的善举中夹杂了太多想当然的成分。他对陈朵很好,和父亲一样,与陈朵建立了深层的信任关系。
那个风波体女医生的话很有意思,她问老廖到底是因为陈朵是观察对象所以他关心,还是他关心后的陈朵才成为了观察对象。显然是后者,不然以哪儿都通高层的尿性陈朵这个危险程度早就被处理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人也会因为想要做善举而赌上一切。但前提是,这个善举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且他完全清楚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后果。
但老廖都没达到。一是他自己并没有能力完成对陈朵的“拯救”,他需要人力物力需要钱,所以要向哪儿都通伸手,就要受制于哪儿都通。而哪儿都通高层并不信任临时工,那么这个体系会倒逼老廖更严格的控制陈朵。
二是他从未真正理解陈朵。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老廖把陈朵带出来,即没有教会她如何正常的生活,也没有给她更多的社会关系。我们这么说吧,一个人拥有牢固的信任关系固然是好的,但如果一个人只有这一段关系,那无疑是不健康的。
所以老廖给了陈朵重生,但是有限的重生。
我第一次感觉老廖有可能沉浸于英雄的救赎叙事是在陈朵追球的时候,那个情节被认为是陈朵重生,画面也用婴儿啼哭佐证了这一点。但是之后老廖就放任陈朵在车上哭了一个小时,连他助手都问没事儿吧,老廖只是看着陈朵。如果我们以一个婴儿的体验去看陈朵的。独自啼哭一个小时完全没有人理会是完全冷漠的处理方式。我也在这个时候确认老廖很像是个老中父亲,他的爱充满了沉默和误解。
另一个点是第六集的结尾,陈朵带着盛开的花去找老廖。老廖在笑,后面还喜极而泣。陈朵也笑了,像是一种模仿,之后迅速收敛笑容离开。如果老廖察觉到陈朵的情绪会发现是有问题的,但他只是看着那盆花,沉浸在救赎的胜利。
这就有点不妙了。因为在我看来,整部《异人之下2》就讲明白了一件事,做人不要自我感动。让人做人,吃人吃的苦,做人做的选择。无论是老廖还是马仙洪。
在后面与马仙洪的对峙中,神化的王震球说马仙洪改造普通人为异人,“你错在想让他们一步登天。你是让他们一步登天了,但是登天的后果就是丧失真实感,没有经历真实世界的痛苦,你所制造的不是异人,而是异人世界的观光客。”
我认为这个说法同样适用于老廖对陈朵的保护。我不否认他的行动出于爱,但养育一个孩子谈何容易,一个普通的孩子尚且需要多年的教导才可以健康成长,尚且需要家长和社会的多方努力。一个背负着痛苦成长起来的陈朵,从成长到真正能作为“临时工”工作,所需要的时间应该更长。只是老廖无法花费那些时间,因为上面提到的哪儿都通的压力,他必须压缩陈朵“正常”的时间,他必须让陈朵“好用”,也就忽略了很多细节。而陈朵,为了报答廖叔,也一直在扮演着“好用”的临时工。
实际上,直到最终老廖中了陈朵的毒,他才感同身受了一些陈朵的痛苦。陈朵有句话说得没错,她不是毒师,她是毒。毒不是人,工具也不是人。
做人有做人的功课,做人很难的。人活着很辛苦,所以有了朋友、爱人、有了我们活着的念想和诸多牵挂。
陈朵做选择的第一件事,就是撕了自己的防护服,撕掉自己与其他人的屏障,而所有人听到她说能控制体内的毒,都自然而然地相信她。这样的相信,陈朵以前拥有过吗?我想是没有的,因为上级的压力,老廖给陈朵的信任都带着镣铐,带着服从,带着讨价还价。这样的相信,说实话,如果以中式父亲威权式关怀的视角去看真得很多。
而如果你听过朋友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家人,就会明白在后来拥有临时工小团体的陈朵拥有的是真正属于人的东西。人的自由、人的信任、人的朋友。
她们给了陈朵离开药仙会后就几乎没遇到的东西,接纳。陈朵说留在这里给大家带来麻烦,她知道自己不被这个世界接纳。
人是需要被接纳的。归属感是我们底层的安全感来源,安全感是孩子探索世界的动力。陈朵离开药仙会之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被接纳过,即使是在廖叔那里,他也只能获得有限地接纳,比如穿上防护服,比如被监控。陈朵消失前那段在街上的场景也很清楚地展现了她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所以她选择离开。
这也许不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她为自己选择的结局,是她的自由,她生而为人的成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