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9月的文家市，秋老虎正猛。20岁的陈士榘在村口站岗，汗水浸透了灰布军装。这个武汉军校肄业的学生兵不会想到，自己将在这个平凡的午后，撞见一个改变中国命运的人。

毛委员来了！

哨兵的记忆里，先传来的是湖南口音的谈笑声。几个农民装束的人从山道走来，为首者个子奇高，蓝布褂子敞着怀，长发在脑后随风飘着。陈士榘后来回忆：“像个游方的教书先生，可眼睛亮得吓人。”最让哨兵愣住的是来人的开场白。高个子走到岗哨前，没掏证件也没说暗号，直接拍拍他肩膀：“小同志，我是毛泽东，找卢总指挥议事。”语气平常得像邻居串门。陈士榘懵了——他想象中的“毛委员”，该是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卫队，至少不该是这样赤脚踩着草鞋，裤脚还沾着泥点。

天外来客的细节

陈士榘在八十年代的回忆录里写道：“我当时脑子里蹦出个怪念头——这人莫不是天上下来的？”让他产生这种幻觉的，是几个难以解释的细节：毛泽东坐下喝水时，从包袱里掏出本《三国演义》，书页间夹着朵野菊花；他听说炊事班没米了，竟从自己粮袋倒出半袋糙米；最奇的是，当卢德铭汇报敌情时，这位“毛委员”突然蹲在地上，用树枝画起地图来——后来才知道，那是井冈山的地形草图。“就像戏文里的诸葛亮，”陈士榘对采访者比划，“还没上山，就知道哪儿有泉眼，哪儿能扎营。”

神仙的烟火气

但接下来的事，让“神仙”瞬间有了烟火气。毛泽东听说部队缺盐，居然挽起袖子说：“我晓得个土法子。”他带几个战士到后山，找了种叫“盐肤木”的树，教大家刮树皮熬盐。陈士榄尝了口熬出的结晶，惊呼：“真是咸的！”更让士兵们吃惊的是当晚的座谈会。毛泽东坐在打谷场的石磙上，听每个人讲为什么参军。轮到陈士榘时，他紧张得结巴：“为...为吃饱饭。”毛泽东哈哈大笑：“要得！革命就是让天下人吃饱饭！”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掰一半递给他。

草鞋里的哲学

真正让陈士榄感到“遇见神仙”的，是三天后的行军。部队在芦溪遭伏击，总指挥卢德铭牺牲，军心涣散。毛泽东站在山坡上，突然脱下草鞋举过头顶：“看见这鞋没？我老家有种说法，穿草鞋走夜路，要常低头看鞋——不是怕摔跤，是提醒自己从哪儿出发。”他指着沾满泥的草鞋，“我们此刻就像这鞋，脏了、破了，但记住，我们是从农民里来的，还要回到农民里去。”这番话，让原本垂头丧气的队伍忽然有了主心骨。陈士榄后来对子女说：“那感觉就像迷路时，突然有人给你点了盏灯。”

半个世纪的余韵

这个“天外来客”的印象，伴随了陈士榄一生。1955年授衔时，已是工程兵司令员的他，在中南海见到毛泽东，竟又想起文家市初遇的场景。毛泽东握着他手笑道：“士榄同志，现在不用站岗了吧？”陈士榄脱口而出：“主席，我还在给您站岗——给新中国站岗。”晚年的陈士榄最爱讲这段往事。有次孙子问：“爷爷，毛主席真像神仙吗？”老将军沉默良久，说了段意味深长的话：“哪有什么神仙。只是有些人啊，在所有人都低着头找路时，他敢抬头看星星——看久了，你就觉得他浑身发亮。”

星火与光

2007年，百岁高龄的陈士榄弥留之际，忽然清晰地说出最后一段话：“文家市...那天太阳很晒...他递给我半个红薯...”说完，老人嘴角带着笑走了。或许，真正的“天外来客”，不是从天而降的神明，而是在至暗时刻，第一个举起火把的凡人。而陈士榄用一生记住的，正是1927年秋天，那个捧着红薯、穿着草鞋的举火者——他带来的不是神话，是一个民族重新站起来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