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妈厂里征婚无人敢应,我爸一个愣头青举手,当场被揪住拽走。拽他的是厂长,指着他鼻子骂“你个临时工,敢惦记我们厂花”,我爸梗着脖子喊“喜欢就敢追,跟是不是临时工有啥关系”。 那年我妈厂里开联欢会,食堂临时搭的舞台上,厂长刚宣布完给“厂花”征婚的事,底下几百号人鸦雀无声——谁都知道我妈是技术科的一枝花,工资比男工还高,谁敢攀? 突然有人“噌”地站起来,是角落里啃馒头的我爸。 “我报名!” 整个食堂的搪瓷缸子都停在半空。厂长气得脸通红,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薅着我爸的蓝布工装领子就往外拽:“你个烧锅炉的临时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爸被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馒头滚到地上,沾了圈灰。他却梗着脖子挣开,指着舞台上的我妈喊:“她是技术员咋了?我是临时工咋了?喜欢个人还分户口本颜色?” 后来我妈总说,那天她其实没看清我爸长啥样,就记得他那声喊震得窗户纸直颤,还有滚在地上的馒头——白面的,那年代算是好东西,他愣是没捡。 第二天我爸蹲在厂门口的老槐树下等她。手里攥着个新馒头,用干净手帕包着,见我妈过来,脸憋得通红:“昨天那个……不算数。这个给你,刚出锅的。” 我妈没接,绕着他走了。 连着一个礼拜,我爸天天准点蹲在那儿,风雨无阻。有时候是个烤红薯,有时候是张电影票,有回居然摸出个用红绳系着的搪瓷哨子——他说锅炉房的老师傅给的,吹着特响,“以后你下夜班,我在路口吹哨子接你”。 我妈的心就是那天软的。她夜班出来,果然听见路口传来断断续续的哨声,像只笨鸟在叫。昏黄的路灯下,我爸缩着脖子站在电线杆旁,见她来,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就不怕厂长再骂你?”我妈终于开口问。 “怕啥?”他把哨子塞到她手里,“骂一顿能咋地?总比看着你天天一个人走夜路强。” 后来他们结婚,厂长到底没出席。我爸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载着我妈去领的证。红本本上,我爸穿着借的中山装,笑得眼睛都没了,我妈梳着两条麻花辫,嘴角偷偷翘着。 现在他俩都老了,我妈还是总拿这事笑我爸:“当初要不是看你傻得可怜,谁能嫁给你个临时工。” 我爸就嘿嘿笑,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塞她嘴里——还是当年追她时的习惯,只是现在换成了水果糖。 “那你现在后悔不?”我妈含着糖问,眼睛亮晶晶的。 “后悔啥?”我爸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后悔当初没早点蹲那棵老槐树下。”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像极了那年老槐树下的光斑。原来有些爱情,真的就像我爸手里的馒头,朴实,热乎,攥得久了,能暖一辈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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