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8年3月4日，在陈小鲁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大哥陈昊苏在致悼词，同时感谢参加小鲁遗体告别仪式的各位来宾。 2018年3月4日，北京的天空飘着细雨，仿佛也在为陈小鲁的离世而哀伤。我站在这里，看着眼前黑白照片中弟弟熟悉的面容，心情无比沉重。就在短短几天前，2月28日晚上，正在海南度假的小鲁突然在卫生间内倒下，等救护车赶到时，他的心跳已经停止。那天晚上，他只是简单地喊了妻子惠宁的名字，便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的弟弟陈小鲁，是一个不平凡的人。回想起1972年1月6日，我们站在父亲陈毅元帅的病床前，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插满医疗管子，每一次呼吸都十分痛苦，小鲁握着父亲的手，泪如雨下。父亲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刻，我看到了小鲁眼中的痛苦和思考，那种对生死的思考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 1946年7月，小鲁出生在山东。父亲从《孟子》中＂孔子登东山而小鲁＂一句为他取名。八岁时，他随我们全家迁居北京。在陈毅元帅家中，＂纪律严明＂不仅是对军队的要求，更是对我们兄弟的要求。小鲁从小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挤公交车上学，没有半点纨绔子弟的风气。 1966年，国家高考制度被废除，正读高三的小鲁被迫退学。经父亲与周总理商量后，小鲁被安排到沈阳的一个部队农场历练。他临行前，父亲只简单嘱咐了一句＂好好干＂。母亲则含泪不舍。那是小鲁第一次离家如此之远，孤身一人。 在那方圆三十里荒无人烟的农场，小鲁亲身体验了生活的艰辛。他的双手磨出了水泡，晚上累得连翻身都困难。但他从不抱怨，坚持两三年，还连续被评为＂五好战士＂。更令人敬佩的是，他遵守对父亲的承诺，从不暴露身份，也不给家里写信。1970年3月，他终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获准正式入伍。 我至今记得，当小鲁回来探望患病的父亲时，那个场景让人心碎。两年不见，父亲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而小鲁却变得高大魁梧。父亲看到他时，还开玩笑说：＂回来啦，指导员同志。＂小鲁愣了一下，随即指着自己的军装说道：＂这有两个兜呢。＂简单的对话背后，是难以言表的父子情深。 父亲陈毅离世后，小鲁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重要转折。在离别三年后，经过粟裕大将的撮合，小鲁与青梅竹马的粟惠宁结为伴侣。这对来自革命世家的年轻人格外珍惜彼此，为了能和妻子团聚，小鲁放弃了在部队提干的机会，毅然回到北京。 从1979年到1991年，小鲁先后担任过中国人民解放军驻英国国防副武官、中共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社会改革局局长、北京国际战略问题学会副秘书长等职务。1981年，他被公派前往英国学习四年，那段经历让他大开眼界。小鲁曾对妻子感慨：＂外国发展得这么迅速，那里的许多东西远远是我们国内所比不上的，甚至从来没见过的。中国将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也还需要更多优秀的企业。＂ 九十年代初，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小鲁做出了让许多人意外的决定——从部队转业，下海经商。彼时，他已是部队的师级干部，前途光明。但面对高官厚禄，小鲁却毫不动心。他常说：＂人生无常，要过得潇洒一点。＂转业后，他凭借那笔转业费开始了商海生涯。因为父辈的光环，小鲁曾被质疑许多次，但他从不在意。在他心中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国家的发展，经济的富强。好在妻子粟惠宁一直支持丈夫的决定，大大缓解了他的心理压力。 直到1998年，小鲁决定结束商海生涯，带着妻子环游世界，重新走过父辈们当年走过的革命道路，足迹遍布一百多个国家。 除了父亲陈毅，小鲁的岳父粟裕同样深刻影响了他对生死的思考。粟裕在战争年代负伤无数，头部残留的弹片无法取出，给他带来了终生的痛苦。晚年时，粟裕常常整夜整夜地因头痛而睡不着觉，即使吃止痛药也无济于事。为了缓解剧痛，粟裕经常用冰水冲头。除了头痛，他还患有高血压、肠胃病，1975年又被诊断出肺炎、胸膜炎等疾病。1984年2月，粟裕去世，小鲁在医院哭得泣不成声。 亲眼目睹父亲和岳父因病痛煎熬离世的经历，让小鲁深刻思考：到底是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是体面而有尊严地死去？2013年，已经年过六旬的小鲁与罗瑞卿的女儿罗点点合作，在北京成立了生前预嘱推广协会，由他担任会长。 ＂生死是一件大事，我不想自己在弥留之际过得非常痛苦。＂小鲁在接受采访时说道，＂尊严死的理念是我的朋友罗点点提出来的，由于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对这个理念也非常感兴趣。我希望那些受疾病折磨的患者，可以选择一些安宁缓和的治疗方法来减轻痛苦。＂ 小鲁的离去是突然的。他生前身体一直不错，经常锻炼，没人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讽刺的是，一直倡导＂尊严死＂的他，却因发病突然，没能实现自己期望的＂有尊严的离去＂。但他推动的理念已经在国内引起广泛讨论，许多名人如琼瑶也公开表示支持。小鲁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精神与追求将永远激励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