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有个远房姑姑,早些年,嫁到我们村,生了三女一儿,后来男人死了,儿女陆续成家,62岁那年,改嫁到邻乡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家为妻。
去时,男人的儿子已经成家,女儿在广东打工。
男人的老婆走得早,只留一个儿子。儿子13岁那年,男人去茶树林打茶子,在一颗茶树下发现一个背篓,背篓里有一个用破棉絮包裹的婴儿,这个婴儿后来成了男人的女儿,名叫霜捡。意思霜降时节捡的。
霜捡从小跟着养父长大,养父既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将霜捡抚养成人。
年轻时,有人给养父介绍对象,人看中了,看不中他拖儿带女的条件。慢慢地养父也脱了再找的心,一门心思照顾两个孩子。
我妈的姑姑嫁过去,他63,她62,结婚没通知外人,她将家中的大门一锁,带几件换洗衣服,两人去镇上砍了几斤肉,沽了二两酒,买些香纸、炮竹,去男人前妻墓前告知一声就算结婚了。等我妈知道已经是一周之后。
双方儿女都不在家。男人的儿子结婚后,拖着一家大小去了县城居住,独留老人在家看守老屋场。我姑婆三个女儿也出嫁了,嫁得远,山东、辽宁都有,唯一的儿子和媳妇那几年在外面打工,杳无音信。
两人明面上儿女满堂,实则悲苦交加。
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了。
这期间发生几件大事。一是2022年底男人走了;二是我妈的姑姑,也就是我姑婆,她儿子回家了,出去时,一家三口,回来只他一个人,并且神经还出了问题。有知情者称,他在外面骗人家老板的女儿,逼自己老婆离婚,被老板知道后,狠狠修理一顿就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精神出问题后,村里办了个低保给他,他拿着低保的钱,上午到账,下午就送去烟花巷,花完,去找他母亲或者来我们家要米要油,这些啊,都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
第三件大事是男人的养女霜捡也已经成家了。找的老公是同她一个工厂打工的工友。两人从无到有,一点一滴,慢慢地在外面垒了一个小窝,日子还算过得去。
男人走后,姑婆也将近81岁了。那么大岁数的人,身边没人照顾可不行,送养老院吧,她不符合条件。
我妈便逐个联系她那些儿女。姑婆这边三个女儿一口回绝,理由一致,离得远,没条件照顾。那边的儿子更是放言,他父亲和她不是真正夫妻,让她从哪来,回哪去。我妈心里急,这边只剩一个疯儿子,自己照顾自己都费劲,哪能照顾得了他母亲呢?
正左右为难,去年五月份,霜捡带着她老公找到我们家,对我妈说:“姐,我母亲我来养,只是我们那边单门独户,我也没钱雇人照顾她,看能不能做做我妈的工作,我想把她接去我们打工的地方。”我妈一听,开心呀,再看看霜捡旁边的男人,也是一脸憨憨地点着头。
我妈问霜捡同她姑商量了没?旁边男人插话:“商量了,她不肯去。我和霜捡两个人想请您过去做她的思想工作。”
三人一同到了姑婆住的地方,姑婆一见到我妈,抓住她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原来,霜捡的嫂子要求姑婆搬出她们家,将霜捡之前买给姑婆的东西也全部放在了门口。
一个80岁的老太太如果成了儿媳眼中钉,那日子必定不好过。人啊,还是得带走。
当天夜里,我妈就和霜捡他们一起将姑婆带到我家。她那个疯癫儿子,听说他妈到了我们家,半夜踩水过来看望他妈,母子俩抱头痛哭。
姑婆看着她儿子那个邋遢样,对霜捡和我妈说:“我想跟儿子一起住。”
跟他儿子住哪呢?她走了一二十年,以前的老屋早垮了。后来政府出资修了两间安置房,他将瓦、椽子、檩条,撬下来卖钱了,我妈又帮他盖了两次,盖一次他撬一次,以后干脆叫他住去闲置的村小,这才有了个容身之处。
姑婆在我家住了差不多半个月,霜捡和她老公请了20天假。
夫妻俩将疯癫哥的两间安置房,请来瓦匠修缮,又在屋旁边搭了一间厨房,一个厕所,所有的锅碗瓢盆、床柜、电视、冰箱,置备得速速齐。
我妈说:“从来没见到这么疼爱父母的人,两口子和泥、搬砖,忙完一天,还给她母亲洗衣做饭。”那时,姑婆住我家,她就帮我家做饭,我妈说起她,赞不绝口。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我妈这么高度、高度地赞扬一个人,那是发自内心的赞扬啊。
姑婆从我家去新屋的那一天,霜捡掏出一千块钱给我妈,说她娘打扰了我们那么久,她的一点心意,虽然最后我妈没要,但这事又让我妈对着我夸了她许久。
霜捡两口子走的时候,将姑婆和神经有点问题的哥哥,安排得清清白白,夫妻俩每月给姑婆打六百块钱,让我妈代管,买米油菜,交电费。疯癫哥政府补助差不多有六百多,加上姑婆八十岁了,也能领到一些钱,吃喝不成问题。
中秋霜捡两口子回来过,过年又回来了,正月,还带她妈和癫子哥来我家拜年。谁再说,这个社会缺乏爱,我同他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