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飘出阵阵咸香时，林芳就知道婆婆又在熬骨头汤了。 油花在汤面上结成蜂窝状的白沫，炖了三个钟头的汤底黑得发亮。婆婆照旧往她面前摆上满满一碗："趁热喝，补钙的。"林芳盯着碗里浮着的枸杞，想起上周体检报告上超标的尿酸值，筷子尖在米饭里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妈，医生说......" "医生懂什么？我养大三个孩子都是这么喝的。"瓷勺"当啷"撞在碗沿，婆婆转身去收阳台上晾成干菜的萝卜条。那些暗褐色的皱皮条子去年冬天就晒在那里，每次炒菜都要抓一把。 冷战在梅雨季发了霉。婆婆坚持把空调定在28度，说老骨头受不得凉；林芳半夜热醒，发现婴儿床里的女儿后背全是汗疹。积压的怨气在某天清晨爆发——婆婆把女儿用过的尿不湿晒在阳台，说要"消消毒接着用"。 "这日子没法过了！"林芳摔门时听见婆婆在给老家的小姑子打电话："现在的媳妇金贵得很，我当年伺候婆婆坐月子，大冬天在河边洗尿布......" 转机出现在社区义诊那天。林芳抱着女儿排队测微量元素，前面满头银发的阿婆正跟医生絮叨："我媳妇非说隔夜菜致癌，好好的炒三丝全倒了......"老医生推了推眼镜："您这静脉曲张，确实不能再吃高盐的。" 林芳突然想起婆婆肿胀的小腿，想起她总把新鲜菜让给自己，自己偷偷吃剩菜。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端了碗汤进婆婆房间。昏黄的台灯下，婆婆正戴着老花镜研究孙女的体检报告，泛黄的笔记本上记满"虾皮补钙""菠菜草酸"之类的字迹。 "妈，要不咱们试试新菜谱？医生说低盐的汤也能补钙。"林芳指着手机里的食谱，"用嫩豆腐代替腌火腿，放点海带苗......" 第二天厨房飘的不再是厚重的肉香。婆婆守着砂锅小声嘀咕："这清汤寡水的......"手上却仔细撇去浮沫。当乳白色的汤盛进印着卡通图案的儿童碗，小女儿"咕咚咕咚"喝得见了底，老人眼角的皱纹忽然舒展开来。 现在阳台上晾着的不再是陈年萝卜干，而是婆婆新学的苹果干。38度的空调房里，一老一少头碰头研究着控盐食谱。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林芳听见婆婆跟邻居炫耀："我媳妇找的方子，比老法子科学多啦！" 原来那些横亘在两代人之间的刺，不过是没说出口的牵挂。就像熬过了头的浓汤兑点清水，反而能品出食材本真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