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里的记忆 儿时的元宵节，还有记忆的，除了香甜的汤圆，就是父亲扎的竹骨灯笼了。 那时巷子里的风都裹着蜜糖味。父亲会劈开前年晒干的毛竹，青篾在煤油灯下闪着金丝。我总把红纸剪得歪歪扭扭，他便用糨糊耐心地修补缺口，说裂缝里能透出更多光。纸灯笼摇摇晃晃升起来时，整条街的煤炉都在咕嘟咕嘟煮着汤圆，空气里浮动的糯米香像柔软的绸缎。 母亲总在几天前就泡上石磨糯米。木杵撞击石臼的咚咚声里，黑芝麻在铁锅里跳着细碎的舞。我蹲在灶台边偷吃馅料，糖粒子沾在嘴角，被姐姐笑说是偷油老鼠。而今超市里的黑芝麻汤圆个个浑圆如月，却再尝不出那种粗粝的甜。 去年深冬陪父亲住院，走廊顶灯惨白如霜。他忽然说起老屋拆迁时扔掉的竹灯笼架，“现在谁还费这个功夫”。监控仪规律的嘀嗒声里，我数着他手背上蜿蜒的青色河流，想起曾经托举我摘腊梅的那双手，如今连汤匙都握不稳了。 霓虹灯牌在雪雾中洇成团团彩晕。我独自走在过街天桥上，玻璃幕墙倒映着无数匆忙的影子。或许每个时代都有专属的灯笼，我们提着不同的光，在相似的夜色里寻找着不同的梦想。只是有些东西终究像竹篾间的红纸，再精致的工业复刻，也补不上那缕手工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