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干了一件至今难忘的事。那年,二爷爷病重住院,身上插满管子,皮肤溃烂,尤其是口腔,早已无法正常进食,只能灌流食。婶婶每天会掰开他的嘴滴两滴香油,防止口腔溃烂处粘连。我当时虽已上三年级,识些字,但对生死并无太多概念。有一次,我问妈妈“生不如死”是什么意思,妈妈说世上难事很多,我似懂非懂。
一天,全家人坐大篷车去县城医院看望二爷爷。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脑海中浮现出“生不如死”这个词。亲戚们寒暄后,叔叔们去楼道吸烟,妈妈、婶婶和姑姑去上厕所,让我在病房等。病房里只剩二爷爷,我问他疼不疼,他呜咽着流下眼泪,枕头很快湿透。我说:“爷爷,你现在是不是比死了还难受?”他艰难地点点头。我跪下给他磕了个头,因为我知道他以后不会回来了。
随后,我站起来拔掉了他嘴上的管子,不敢拔身上的,只拔了连着机器的一头。见床上的人没动静,我又找了一圈,看到床头有个仪器,便站上床头柜拔了电源。这一拔,报警铃大作,吓得我差点摔下来。医生护士冲进来,看到我和一地的管子,一边骂人一边处理,二爷爷被推走了。接着,我被摁在地上打,打得很狠,所有能拿到的东西都用来抽我,爸爸的鞋底都打到开胶才被拦下。我疼得只顾哭。
两天后,二爷爷家办了白事。爸妈吵架,一个说我去,一个说不能去,最后还是去了。农村办白事的席上,芝麻球很好吃,婶婶看我吃得多,还专门端了一盘给我。之后,我们家和二爷爷儿子家的关系似乎更好了,走动也多了。刚办完白事那阵,叔叔婶婶常提着礼到我家,说着说着就抹眼泪。
前几天和妈妈聊天,提起这事,妈妈说没想到我还记得。我说那么狠的打,肯定忘不了。妈妈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说,要是她以后也得那病,让我再做一次。我敲了她一锤,说别乱讲,她肯定会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