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姑娘，出生时缺氧，导致了脑瘫。头脑清明，智商正常，但身体像得了软骨病，只能歪歪扭扭地坐在轮椅上，连头都直不起来。
姑娘出生后，都是爷爷奶奶在照顾。
因为基本没有咀嚼能力，吃饭的时候，得把菜全部弄成颗粒状，用勺子喂，喂的时候下面放一个垃圾桶，姑娘边吞边漏，饭菜的三分之二进了垃圾桶，一顿饭得喂差不多一个小时。
姑娘今年26岁了，体重不足50斤，瘦骨嶙峋到骇人的地步，但爷爷奶奶把她收拾地干干净净。
说起来，这是大人的罪孽，却让孩子来受。
姑娘的父亲以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母亲年轻时候生得白净，刚嫁过来时，在村里见了人，还会脸红。
那时候为了生儿子，躲避计划生育的围堵，年轻男女一般都是不领证、不办酒，女方家收了彩礼之后，女方就住到男方家里，等生到儿子之后再领证、办婚礼。
小姑娘是头胎，怕被盯上，她父亲又自诩懂医术，因此出生的时候没去医院，让村里以前的产婆接生的。
没成想，出生的时候，难产了，但到底活着，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孩子快一岁，各种大运动跟不上的时候才觉着不对劲，医院很快下了诊断：脑瘫，活不过15岁。
结果一出来，年轻的父母就把孩子遗弃在医院里，奶奶知道后找了回来，骂完两口子之后，接过了孩子。
一开始，两个老人不死心，全国各地医院跑，几年的努力似乎见成效了，小姑娘看上去慢慢在好转，虽然身子、脑袋都歪着，却慢慢学会了走路，甚至还上了两年学，成绩比一般的小孩还要好。
只可惜，三年级的时候，小姑娘再也站不起来了。发展到后来，话也不能说了，只能发出一些"嗬嗬"的声音。
其实，姑娘爷爷不是小姑娘的亲爷爷，小姑娘奶奶前夫去世后，带着小姑娘的父亲改嫁给了他。
但孩子确诊后，父母就再没有管过。老爷子这二十来年，种地之余，都用来照顾小姑娘了，连亲孙子都不怎么顾得上。
"这是一条命呀！"
我看过老爷子喂饭，全程不急不躁的，不时温柔地给小姑娘擦口水，别人问起这二十来年的不放弃，他总是叹着气这么说。
小姑娘的父母后来再生了2个健康的孩子，如今一家子在县城幸福地生活，很少回来，好像小姑娘从来不存在一样。甚至因为他们有房有车，政府原来给老两口发放的贫困补助，也因有人举报，被取消了。
不过，小姑娘看上去挺乐呵的，虽然疾病让她脸上做不出什么表情，但有人去看她的时候，大眼睛总是滴溜溜转，看起来高兴极了。若是有人陪她聊天，她眼睛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
但爷爷奶奶要养活她，一把年纪不得不每日在地里忙活，每天陪伴她的时间实在有限。大部分时候，她都只能歪在轮椅上看电视。后来慢慢学会了用手机，把手绑在一个小面板上固定，再用几根能动的手指头艰难地敲字，会网购，会和人聊天。
医生说活不过15岁，在爷爷奶奶的悉心照料下，如今长到了26岁，简直是个奇迹。但情况一年比一年糟。
"我们身体好得很呐，应该能把她送走"，提到后事，两个老人都十分平静，语气中不乏欣慰。
"走了也好，活着就是受罪。这辈子把罪孽都还清了，下辈子该享福了！"对于小姑娘或许不久于人世，老人家也不见伤心。
信仰也好，愚昧也罢，不得不承认，朴素的因果轮回理论，消解了命运不公带来的愤懑和委屈，也让老少两代人平静地接受了它施加的一切苦难。
虽然常常觉得人间稀烂，我却希望姑娘会有来生，希望在下一世，她有强健的体魄，有父母完整的爱，有爱人的勇气，有被爱的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