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动将公主心爱的探花郎身上的蛊毒引到自己体内后,十年来不肯过问政事的长公主头一次进宫寻我,施舍般的问我想要什么赏赐。
宫人皆以为我会借此与公主重修旧好,但我却默默跪在皇帝面前,求一份和离书。
话音刚落,他们又恶意揣测我这个糙汉驸马又是学了什么新鲜手段讨好长公主,下流之词不堪入耳。
长公主更是当众摔碎了御用的茶碗,要求陛下将我贬去蛮荒之地,由纸上谈兵的探花郎接替我军中的职务。
见状,未及弱冠的小皇帝劝我向公主低头,但我却只是将脊背挺的更直了些。
长公主气的拂袖而去。
她不知道,因为蛊毒的缘故,我失去了近十年的记忆。
如今这副躯壳里,装的不再是一个甘愿为大昭扶持幼帝、血洒疆场,抵挡蛮夷的将军驸马。
而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天衍宗大弟子段泽言。
........
1.
长公主元姝华愤愤离去,陛下亲自追去殿外。
见她回来,我的小厮阿福立即跪在地上解释道。
“殿下饶命!驸马,驸马是因为蛊毒失忆了,所以才会忤逆殿下!”
可元姝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讥讽的看着我。
“失忆?段泽言,够了!”
“不就是因为本宫没去照看你,所以吃醋了么?”
“但你若要闹,也要有个度!”
看着眼前这个志得意满女人,我开始怀疑,她究竟还是不是当年那个一舞动京城的婀娜少女。
十八岁那年,我作为天衍宗长老的得意门生,应约前去参加大昭的皇家宴席。
刚及笄的公主着绯色舞衣,纤足轻点,铃铛作响,我的心也随着清脆的声音跳动。
所以当小厮阿福告诉我,如今我不仅是镇国将军,还是大昭长公主的驸马时,我的心止不住的激动。
可我卧榻不起之时,她非但没有上前询问一句,还把为我看诊的神医叫去为另一个男人搭脉诊治,丝毫不顾忌我的死活。
而那个人,就是如今的礼部侍郎,曾经的探花郎齐玉。
只短短一天,我就明白,她不爱我。
穿衣时,我发现自己胸膛上都是军中兵器留下的疤痕,触目惊心。
就连眉毛,也成了断眉。
但江湖中人,本不该涉足朝堂纷争。
从阿福的口中得知,十年前天衍宗长老见漠北将领嗜血残暴,决定让我率领一众师兄弟支援大昭,我也因此一战成名。
先帝大喜,下旨将长公主赐予我,并让我继续在军中效力。
但婚后才知,长公主心悦探花郎那般风流雅致的公子,而不是我这种只懂舞刀弄枪的莽汉。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既然我们已成怨侣,就该及时止损,不可再错下去。
“皇姐,这么多年,段将军尽心尽力辅佐朕,没有丝毫怨言。”
“就算看在朕的面子上,皇姐也莫要和段将军逞一时之气了。”
闻言,长公主冷呵一声,鄙夷道。
“行了,本宫也不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你不好好在府中养伤,跑到宫里,不就是想让陛下提拔你么?”
“本宫可以让陛下许你封侯拜相,只是日后莫要在阿玉面前晃悠,脏了他的眼。”
我却目光平静,没有丝毫喜色。
“殿下误会了,臣不是因为吃醋,更不会再出现在齐大人眼前。”
“如今臣只愿用这身军功,求一个和离书,还望殿下成全。”
2 2.
长公主愣了一瞬,然后双眼猩红指着我。
“段泽言!”
这时,一直在殿下候着的齐玉被陛下召了进来。
见了他,元姝华立即将剑收起,小心翼翼询问他的伤势,语气里满是柔情。
齐玉则是假惺惺的挤出几滴眼泪,红着眼眶的哀求道。
“公主无须担忧,臣已经好多了,只是方才在殿外听见驸马失忆了,还要闹着与公主和离,臣实在忧心的紧。”
“驸马是臣的救命恩人,还是我们大昭的功臣,若因为臣惹得驸马与公主不睦,臣都无言面见陛下了。”
说罢,白皙的面皮上便染了红晕,豆大的眼泪又掉了几颗。
看见齐玉这副模样,长公主脸色更是难看,厉声斥责道。
“恩人?是他害的你几乎日日呕血!”
“这一切都是他欠你的!”
我满脸疑惑:“殿下,臣是如何欠了齐大人?”
这时陛下忍不住开了口。
“皇姐,那件事大理寺都没有定论,你又何必把它推到驸马身上!”
“况且据朕所知,那蛊虫是苗疆女子独有的,齐爱卿怎么会和苗疆之人扯上关系!”
我这才知道,当年齐玉虽中了个探花郎,但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十年前我领兵出征,长公主坚持让齐玉随行挣个军功。
刚打了一仗,他便出了军营中了蛊毒。
军中人皆说是他违反军纪,害怕被罚,所以做了逃兵。
而齐玉却说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将他赶出军营,这才被人暗害。
听到陛下将矛头指向齐玉,长公主顿时面露不悦。
“皇弟,阿玉的人品本宫难道不清楚么?”
“他自小便是端方君子,有人嫉恨传些流言也属正常!”
“但你作为君王,怎可因为偏私污蔑自己的臣子,岂不是让阿玉寒心!”
接着,长公主顿了顿,收敛了情绪,看向我,不咸不淡道。
“不过,看在你用舍身为阿玉引走蛊虫的份上,本宫可以原谅你今日的所作作为。”
“段泽言,若你此时还肯回头,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否则别说提拔了,你只有被贬去岭南的份!”
“岭南?”我嗤笑反问。
“自然了,若你如从前那般听话懂事,本宫定不会让你去那穷乡僻壤之地。”
长公主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我不答她,只悠悠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份信件,递给陛下。
上面明晃晃的写着辞呈两个大字。
“殿下,不必你赶,臣自会离开。”
3 3.
“段泽言!”
“你竟敢辞官!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天衍宗遭难,已经灭门!你一个孤家寡人还能去哪?”
元姝华气的浑身发抖,还要上前斥责我,但被陛下厉声制止。
“够了皇姐!你与齐玉先退下!”
但我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不已。
他们走后,陛下叹了口气,向我解释道。
“前些时日,天衍宗不知怎地遭人围剿,还被人截断了消息,朕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
我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还请陛下允臣辞官,即便宗门遭难,但只要我还在,天衍宗就没有被灭门!”
我要带着师兄弟一同回去,重振门派。
闻言,十六岁的帝王声音悲切道。
“段将军,你真的要弃朕而去吗?”
“皇姐她只是一时糊涂。”
我却依旧平静的可怕。
“陛下,长公主不爱我,也不敬我,臣如今别无他愿,只想离开。”
见我如此坚决,陛下也不好再劝说。
“罢了,若是三日后将军还如此决绝,朕会为你下一道和离的旨意。”
“等下朕便遣人去公主府取回当年赐婚的圣旨。”
闻言,我伏跪在地,拜谢圣恩。
“多谢陛下。”
我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军营中见了师弟们。
见到我,师弟们一个个难掩脸色激动的神色。
我告知了他们失忆以及和离的事情。
见我彻底放下了长公主,军营氛围也松快了起来。
“前几日就听说师兄病了,本来想去公主府看望师兄,门房硬是不让我们进公主府!”
“和离了也好,当年长公主谋划让那齐玉夺了你的军功,我就知晓他们是狼心狗肺之人!”
“是啊是啊,师兄,其实我们一直想让你带我们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
在山门中时,我曾立志要与众人同门一起努力修习剑术,匡扶正义。
但这么多年,我却被困在了冰冷的长公主府。
我不配他们称我一声师兄。
我高举酒碗,大声道。
“各位师弟,吃了这碗酒,师兄就带你们回去!”
我们一饮而尽的同时,身后传来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段泽言!你刚刚说什么?同本宫再说一遍!”
4 4.
我转头,对上了元姝华的视线。
见到长公主,身后的师弟们皆是一惊。
“公主居然屈尊来了我们这?”
“公主不是一直在陪着齐大人吗?”
......
见我不理会她,长公主表情阴暗的盯着我,一字一句道。
“段泽言,皇弟刚收到北羌进犯大昭边境的军报,本宫不信你会在此时弃大昭于不顾!”
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殿下,臣本就是江湖中人,乱世纷争于臣何干。”
“不过,臣临走前,可以同殿下举荐一人.....”
元姝华的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本宫就知道......”
我漠然的打断了她。
“这个人,殿下也认得。”
“他就是齐玉齐大人。”
霎时,她像被人泼了冷水般,满腔热情都被浇灭。
“段泽言!”
我讥笑道:“怎么?殿下不愿意?”
“那请殿下离开,这里都是糙汉莽夫,一股子的汗臭味,别脏了殿下的眼!”
顿时,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大气都不敢出。
而元姝华则脸黑如锅底,气冲冲的坐上了马车离开。
天擦黑时,我才回到府中。
第一件事便是收拾行李。
我随手将几身月白色锦袍放入包袱中。
阿福见了我,上前问道:
“驸马这是要去见公主么?”
“为何不拿那些艳丽的袍子?这些都是当初驸马为了讨好公主,照着探花郎的衣服样式选的呢!”
原来我曾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把自己的喜好都换了。
我将那些艳丽的袍子一同交予阿福,让他送给吃不起饭的穷人。
这时,宫中的太监传来消息,取回的赐婚圣旨居然是空白的。
当年先帝走得急,临终前让长公主亲自代笔下旨。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从未在上面添过一笔,也从未动过与我成为夫妻的心思。
不过也好,省了这么多麻烦。
太监刚走,元姝华的贴身丫鬟来到房中,要我去陪公主用饭,我冷言拒绝。
半晌后,元姝华一身酒气的踹开了我的门。
“段泽言!你让本宫等了好久!”
我疏离的后退几步,但她却步步紧逼。
“本宫听皇弟说,你要重振师门?”
“真是异想天开!”
“七年前你为了从刺客手中救出本宫,全身筋脉尽断。”
“即便接好了,你也不是当年那个武功超群,无人能敌的天衍宗段泽言么了”
“时至今日,除了大昭,你还能去哪里?”
我说我怎么感觉自己的腕力不如从前,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时,元姝华解开衣衫,痴痴的望着我,温热的呼吸喷在颈边。
“本宫知道,这么多年,本宫不肯与你同床,又常去看望阿玉,你心里自是难过。”
“今日,今日本宫便成全你。”
话音刚落,她上身脱得便只剩一件肚兜。
“你疯了!”
我猛地推开她,顺便捡起地上散落的外衣,胡乱的套在她身上。
她醉的糊涂,突然仰起脸,嬉笑道。
“我就知道,你怕本宫着凉,从前本宫生病,你都是日日陪在我床边......”
我蹙起了眉头,漠然打断了她。
“公主误会了,只是因为臣对公主,没有半分兴趣。”
5 5.
她瞬间脸色铁青。
但我依旧态度强硬,将她推到门外,嘭的一声关了门。
既然无需和离书,我收拾好东西,牵了匹马,便准备南下。
下人嘈杂的议论闯入我的耳朵。
“驸马真的要走?他能去哪里?”
“也就是闹个小脾气,过几天便好了,这么多年了,要走早就走了。”
“还天衍宗大弟子,镇国大将军,我看还不如乡下的汉子有气概,整日跟齐大人捻酸吃醋!”
“要是我,我也喜欢齐大人,齐大人翩翩君子,驸马比不上他一根汗毛!”
“我敢打赌,刚出院门,他就要回来了!”
..........
刚走几步,酒醒的元姝华便又追了上来,按住我的手,一脸的不耐烦。
“段泽言!欲擒故纵玩多了就没意思了!”
“本宫知道你常怨我陪着阿玉,本宫已经说了以后会多陪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面无表情的掰开她的一根根手指,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元姝华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这时,齐玉见状赶了过来,他一脸委屈道。
“是因为我住在公主府,驸马才要走的么?”
“我来只是想告诉驸马,殿下只是可怜我身受重伤又无人照拂,才把我接来的,殿下心里只有驸马啊!”
“只要驸马不再生殿下的气,我可以离开......”
我懒得搭理他们,但马儿却适时朝齐玉嘶吼一声。
齐玉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段泽言!你不愿让阿玉住在这里可以直说,为什么要故意吓他?”
“本宫说了,吃醋也该有个度!”
她瞪着眼看我,眼中的冷意一览无余。
我轻笑一声。
“追风是征战边疆的战马,向来训练有素,不会轻易朝人发怒。”
“除非.....除非它嗅到了敌方的味道。”
我话音刚落,元姝华立即涨红了脸指责我。
“段泽言,你怎么能空口白牙的冤枉阿玉通敌叛国!”
“你知道声誉对于读书人来说,有多重要么?”
“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恶毒,当着本宫我面朝阿玉泼脏水!”
.......
我不吭声,但一旁的齐玉却开始眼神闪躲。
我不屑与她过多分辩,牵着马径直走出院门。
但刚踏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了元姝华的尖声威胁。
“陛下尚未下旨同意和离,为了一时意气,你竟敢不顾皇家名声,段泽言,你可有想过后果?”
见我脚步一顿,她语气柔和了些。
“罢了,本宫知晓这么多年亏待了你,日后会逐一补偿。”
“这次你挂帅出征,本宫也会把你从前训练的黑虎营重新交到你手中。”
“只要你不再......”
听见她的话,我顿时气笑了,出声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殿下,你我的赐婚圣旨如今都还是一片空白,谈什么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