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九岁,父母刚走还不到四十天,二叔就拿着户口本把我撵了出去,两年后,那片老城区突然传出拆迁消息,一平米赔四万多,二叔连夜开车到我租的小屋门口,接我回家。
父母是车祸走的,走得太突然,连遗嘱都没来得及留,家里本来就只剩一套七十多平的两居室,户口上挂着爸、妈、我,还有二叔一家三口,按理说二叔他们一直住在城郊自己盖的小楼,户口迁进来只是为了孩子上学方便,可殡仪馆火化那天,二叔就变了脸。

葬礼后第三天,他把亲戚都请到家里吃饭,酒喝到一半,他拍着桌子说:“这房子是我哥留下的,我是他亲弟弟,我得替他守着,小宝还小,读完大学还早,这几年房子我先看着,等他结婚了再给他留一间。”
亲戚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吱声,我红着眼圈说:“二叔,爸妈尸骨未寒,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吧?”他冷笑一声:“早什么早?你一个月生活费谁给?水电物业谁交?你吃我的住我的,还想跟我顶嘴?”

那天晚上,他把我的被褥和书全扔到楼道,锁了家门,我抱着纸箱子在楼梯口坐到天亮,第二天一早,二婶下来倒垃圾,看见我,假惺惺地说:“小宝啊,你也别怪你二叔,他是为你好,年轻人得吃点苦。”我没理她,背着包就走了。
我没地方去,先在县城找了份饭店服务员的工作,包吃住,一个月两千八,晚上睡地下室,六个人一间,上面就是下水管道,一漏水就滴到脸上,后来攒了点钱,跳槽去市里一家物流公司当分拣员,每天凌晨四点到中午十二点,工资五千多,总算在城中村租了个十平米的小单间,有独立卫生间,我把那当成家了。

这两年,我回过老家一次,是清明,远远看见二叔两口子在坟前烧纸,我没敢靠近,蹲在路边抽了根烟就走了,我妈坟头的野草长得老高,我知道二叔肯定没除过,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这世上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拆迁的消息是去年冬天传出来的,先是规划图贴到居委会,后来补偿方案下来,一平米四万二,七十多平的房子加上附属物,能拿将近三百万,二叔坐不住了,他先是给我同学打电话,打听我在哪儿,后来直接找到我租房的地方。

那天我下夜班,早上七点多,二叔的车就堵在胡同口,他穿着件新羽绒服,手里拎着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酱牛肉,一见我就嚎:“小宝啊,你可遭了大罪了!二叔对不起你,二叔不是人!”我站在楼梯口没动,他上来就给我跪下,膝盖砸得楼板咚咚响,楼上邻居探出头看热闹,我赶紧把他拽起来。
回到出租屋,他把户口本拍在桌上:“你看,你名字还在呢!这房子本来就有你一份!赶紧回家,咱一起签字,钱下来了给你买套大房子,再给你娶个媳妇!”我问他:“两年前你怎么说的?”他一拍大腿:“那是我鬼迷心窍!我跟你二婶天天吵架,她说你大了要分家产,我怕啊!我这人胆小,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表态,让他先回去,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小屋里,把这两年受的苦一桩桩想了一遍,冬天没暖气冻得手裂口子,夏天地下室潮得被子能拧出水,爸妈周年祭我都不敢回去,怕看见那扇锁着的门……我越想越气,又越想越冷静。
第二天我回了趟老家,不是跟二叔,是去居委会,工作人员告诉我,拆迁补偿款是按户籍人口平均分,我户口一直没迁出来,确实有我一份,二叔两口子急得团团转,天天在我出租屋门口守着,后来发展到给我下跪、给我磕头、给我转账,我一个没收。

最后签字那天,二叔把我按在主位:“小宝,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不签我们一分钱都拿不到!”我看着他那张被贪欲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怜,我在协议上签了字,把银行卡号留给工作人员,说:“钱直接打我卡上,打完我再决定怎么分。”
钱下来那天,二叔打电话过来,声音抖得像筛糠:“小宝,钱到了,三百一十二万!咱们家发达了!”我嗯了一声,说:“二叔,我过两天回去一趟,有些话当面说。”

回去那天,我没去老房子,直接去了爸妈坟前,我带了瓶好酒,两包烟,坐了整整一下午,夕阳下山的时候,我给二叔发了条微信:“房子钱我全拿了,户口我迁走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两清。”
他后来打过无数电话、发过无数语音,从骂我白眼狼到哭着求我给他留点养老钱,我一个没回,钱我没乱花,给爸妈换了块好墓地,刻了新碑,给自己在这座城市付了套小两居的首付,剩下的存定期,准备等哪天累了,就去学个厨师证,开个小饭馆。
有人问我恨不恨二叔,我说恨过,后来不恨了,人心隔肚皮,谁也看不透谁,我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亲情不是天生的义务,是互相的将心比心,谁先把这层心撕破了,就别怪别人走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