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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杀牛营到军营:父亲的爱托我向上

父亲是黄土捏就的汉子,瘦削的肩背驮过无数个日出日落,手里的锄头舞得比谁都利落,村里的人都说:"生队长的把式,顶三

父亲是黄土捏就的汉子,瘦削的肩背驮过无数个日出日落,手里的锄头舞得比谁都利落,村里的人都说:"生队长的把式,顶三个后生!"可他偏不恋田垄,揣着一股子狠劲操起屠刀-﹣那是旁人不敢沾的杀牛营生。刀刃起落间,藏着他对家的担当;沉默寡言里,却把"孝"字刻进了骨血,对奶奶向来言听计从。我是奶奶带大的。母亲的模样在记忆里早已模糊,女儿奶声奶气问“奶奶去哪了”时,我只能笑着编个童话:“去很远的哈佛大学读书啦。”奶奶总坐在煤油灯下纳鞋底,昏黄的光描着她眼角的皱纹,她说“做人要懂分寸”,这话像种子落进我心里,后来才懂,那是她给我的人生第一课。父亲的爱从不说出口,却藏在飞花牌自行车的铃铛声里﹣﹣那年我考上家乡一中,他硬是把全村第一辆“洋车”-飞花自行车推到我面前,车把上的红绸子,比晚霞还艳。

高中落榜那年,日子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喘不过气。父亲托厂长同学让我进机械厂当铣工学徒,可两个月后"裁临时工"的通知像盆冷水浇下来。我躲在门后,听见他低声求人的语气,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弯下腰﹣﹣这个杀牛时眼都不眨的硬汉,为了我向人低头。失业的羞愧和心疼绞在一起,半夜里听见他和奶奶说"让娃跟我杀牛吧",我猛地坐起来:绝不能一辈子扶着牛腿看他挥刀!

后来在酒厂当小工,每天背粮、翻料,米糠混着酒气糊满全身,活像个泥人。那年夏天,考上大学的发小来看我,他们穿着的确良衬衫,意气风发地笑着,我却只能用满是老茧的手擦汗。更刺耳的是父亲和伙伴的闲聊:"真不行,就让娃跟我杀牛。"那夜我看着父亲剔骨的刀光,第一次懂得什么叫"绝境逢生"-﹣我要跑,跑出这沉重的命运!

1990年的征兵哨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我攥着高中毕业证冲进武装部,王部长拍着桌子说“体检过了就收你”。回家告诉奶奶时,她摸着我的头,眼里闪着光:“阿囡,好男儿志在四方!”在村委黑板上写征兵喜讯时,村民的议论声里藏着我的骄傲﹣﹣这个“富农后代”,终于能穿上军装了!小姑丈拉着我的手抹眼泪:“咱家族总算出了个当兵的!”

山东郭店的新兵连,我像野草遇着了春风。办图书馆、出板报、写广播稿,连指导员都在厕所偷偷告诉我:“去杭州的名额给你留着!你完全够格!”笕桥机场的战机从头顶掠过,我摸着机翼上的铆钉暗下决心:要考军校!文科生对着发动机零件直发晕,就把双杠练得血肉模糊;怕分心,剃了光头逼着自己不出营门﹣﹣那时候想,只要能“放飞”,这点痛算什么?后来保送空军第二航空学院那天,我对着镜子里的光头笑了:原来所谓命运,不过是把“不可能”磨成“一定行”。

再后来,休假在家乡遇见了她-我的爱;第一次见是陪奶奶去养老院,她穿着碎花裙站在桥头,阳光在她发梢,对着我这个穿军装的陌生人格外笑了笑﹣﹣那天的风都带着甜味。1995年老宅着火,我冲进火场去救灾,回头看见人群里的她,头发被火光照得发亮,那一刻突然懂了奶奶说的“缘分”。我在军营立了三等功,她捧着军功章笑得比我还甜,后来才知道,她早就打听过"那个写广播稿的光头兵"。

如今女儿都能看懂我军功章上的字了,她指着照片里的父亲问"爷爷为什么总不笑",我摸着她的头说:"爷爷的笑啊,都藏在爸爸的人生里了。"那些年父亲的“无为”,其实是最深的“有为”-﹣他从不逼我“好好读书”,却用沉默的爱逼出我骨子里的韧劲;他没说过"要当男子汉",却用弯腰求人时的背影,教会我什么是担当。

杀牛刀的寒光,飞花牌自行车的铃声,军营的号角,爱人的微笑……原来人生所有的奔跑,都是为了追上父亲当年望向我的目光﹣﹣那里面,藏着一个农民对儿子最深沉的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