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柳如烟的那天，是她和富二代的订婚宴。

我在酒店后厨洗盘子，出来透气撞见了趾高气扬的柳如烟。

今非昔比，她穿着全球独一无二的礼服，而我却至今背负着债务。

“当初你嫌弃我是个瞎子，为了钱抛弃我，我就问你现在后不后悔？”

我低头苦笑，摊开饱经风霜的手：

“既然如今柳小姐风光了，给我包个红包不过分吧！”

柳如烟轻蔑一笑，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状态。

叫来保安把我轰了出去，还吩咐他们连工资都不要给我。

可她不知道，她的眼角膜是我偷偷捐献的。

1

正值冬季最寒冷时刻，我被几名保安拖到大马路上。

柳如烟站在一侧，眸光清澈见底。

“李宗羲，我们五年不见了，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左眼透过路灯光线，我努力看清她的面庞。

五年过去，她光彩照人，岁月让她更添一份韵味。

我的沉默不语，让柳如烟瞟了我一眼，进一步提高音量质问：

“你不会还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傻子吧？看见你就方寸大乱，没了理智？”

“李宗羲，你真可怜。五年不见，见到我连一句抱歉也没有吗？”

她语气里夹杂怨恨，我话到嘴边，却只汇成一句。

“对不起……所以可以把今天的工钱结给我吗？”

柳如烟错愕半晌，愤愤给保安使了个眼色。

几名保安有眼见地抬脚踹在我身上，本就病怏怏的躯体毫无招架之力。

看着我如案板上的鱼，任人刀俎，柳如烟满意叫停了保安。

“李宗羲，你现在后悔了吗？”

我踉踉跄跄站起来，淡然地直视她的眼睛。

“我需要后悔什么？难不成柳小姐你还对我念念不忘？”

“你……”

柳如烟正要发火，杜明于姗姗来迟一把她拉进怀里：

“亲爱的，你没事吧？”

杜明于目光锐利看向我，又对身后的保安吩咐。

“你们愣着干吗？有人伤害夫人，你们站着吃白干饭的吗！？”

眼见我被打得鼻血横飞，柳如烟急忙拉住杜明于的衣袖。

“他没有伤害我，不过是个故人，叙旧而已。”

杜明于挥了挥手，蹲下身探究地看了我几秒，恍然大悟：

“听说你就是抛弃如烟的那个狗男人，我还以为什么大人物，也不怎么样嘛！”

他假惺惺拉起我，故作惋惜咋舌：

“你说你多傻，要是能陪着柳如烟度过最艰苦的日子，现在老公位置就是你的了，不过你已经没机会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让我遇见如烟。”

我喉间苦涩，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我与柳如烟是彼此的初恋，从高中到大学毕业，爱情长跑七年。

蜗居在小小出租屋里，我们无数次许愿将来能买一套大房子，然后结婚。

也是大学刚毕业那年，我们兴致勃勃计划着未来的时候。

一场意外，柳如烟的右边眼睛失去了视力，找到合适的眼角膜以及手术都是一笔天价费用。

柳如烟因为右眼看不见自暴自弃放下画笔，

我跑遍医疗机构，打听合适的角膜资源，更是不惜借高利贷筹集手术费用。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迟迟等不到眼角膜。

看着她整日茶饭不思，我痛在心里。

于是主动去了医院，以匿名者的身份捐献眼角膜给她。

2.

夜风袭来，杜明于那番动人的情话格外浪漫。

惹得柳如烟红了脸颊，与他十指相扣。

“那婚礼我要举办在海边。”

杜明于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梢，声音暧昧：“那必须的，你可是我好不容易遇见的珍宝。”

听着他们浓情蜜互诉爱意，有那一瞬我险些无法站稳。

曾经柳如烟说过很多次，我们一定会在海边举行盛大的婚礼。

如今她美梦成真，而新郎却不再是我。

见到如今她幸福，我心里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我转身就要走，杜明于却拉住我，恶意满满：“也真是辛苦你了，今天我的订婚宴你来做服务员。”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羞辱式地摔在地上。

“这是给你的报酬，别像叫花子一样过活了。”

我蹲下身，不得不捡起这笔钱，上衣口袋的哮喘药顺着角度滑了出来。

好巧不巧，滚到了柳如烟鞋尖。

这些年为了偿还当初手术的那笔高利贷，我四处打工，前些年确诊了哮喘，这是无法根治的毛病，我只能通过药物控制病情。

柳如烟目光被药瓶吸引，欲捡起来。

杜明于十分“不小心”踹到下水道里：“不好意思啊，脚滑没看清。”

可即便这样，柳如烟还是看清了药品名字。

“福莫特罗……你吃这个药干吗？”

“如烟，你别着了他的道，说不定是滥用药物呢。”

杜明于立即插话，给我扣上莫须有的帽子。

闻言，柳如烟半信半疑：“李宗羲，看不出来，你不仅拜金，还有滥用药物的习惯？”

我无声地笑了下，不卑不亢和她对视。

“既然我都这么可怜了，柳小姐你再施舍施舍我一点。”

杜明忍不住挥拳击向我的脸庞，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够了！你少在这里扮可怜了。”

“你当初怎么在如烟最煎熬的时候弃她而去的，你这个巧舌如簧的骗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如烟似乎想起了我离她而去的事实。

眼神被寒冷的气息替代，面无表情道：“李宗羲，你滚吧。”

“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抛弃我的代价，咎由自取罢了！”

说罢，柳如烟拉着杜明于扬长而去。

两个人计划起婚礼的流程，杜明于信誓旦旦说：“如烟，你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

柳如烟被逗得咯咯笑。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了柳如烟回眸，似有千言万语被无声吹散在风里。

我顾不上其他，撸起袖子从下水道里捡起昂贵的药。

泪水模糊仅有的视线，我擦了擦药瓶上的污秽。

看不见东西的右眼率先掉泪，诉说着柳如烟不知道的真相。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其中有一只是我的角膜。

3

五年前，面对毫无希望的角膜捐赠。

柳如烟索性自甘堕落，迷恋上了烟酒，我不忍心她沉沦在痛苦里。

没有一丝犹豫将自己的眼睛偷偷捐给她。

而我自己则是靠着一只眼睛艰难生活。

至于手术费，是我借来的高利贷，它利滚利到今天，就算我四处打工，累垮了身体也没有还清。

因为连续五年不分昼夜地工作，我原本健康的身体，也患上了危及生命的哮喘。

突然的窒息感和晕倒，已经成了我的日常。

五年了，甚至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指不定某天我就会死在大街上。

……

拿着那张卡，我回到逼仄的出租屋。

这是当初我和柳如烟大学刚毕业第一个家，有太多太多回忆，我根本做不到离开。

就像当初在她成功手术后，能看清蓝色的天空后。

面对巨额的债务，我根本做不到她跟着我继续吃苦。

于是我装作变心，攀上了有钱的富婆，不由分说抛弃她。

柳如烟是我的初恋，我们相遇时都还很青涩，彼此付出过最纯粹的感情。

如果她知道是我的眼角膜，必定会陷入无尽的愧疚。

不如我亲自做个决断。

我骗她，我不想再照顾一个瞎子的生活；我说了很多绝情的话，说自己不想被拖累，说恨透了一无所有的她。

还记得分开的那天，一向漂亮的柳如烟哭花了脸，倔强地说着要让我后悔的话。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和她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但是老天真的很爱戏弄人，我与她重逢。

只是，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佳人作陪，而我还在温饱线苦苦挣扎。

但看见她幸福，我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我拿着杜明于施舍的银行卡，准备去银行取一部分还钱。

然而，在看见只有几块钱的余额。

我沉默了，直到后面排队催促我，我牵强地扯起一个笑容。

整理好思绪，打开手机浏览招聘软件时候。

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号码显示，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怎么样？收到我的心意了吧？是不是够你吃一顿饭了？”

杜明于恶毒的声音，刺激我的自尊心。

我握紧手机，指节泛白：“你究竟想做什么？”

杜明于嚣张地笑起来：“李宗羲，识趣的话，别再出现在柳如烟面前了。”

我闭上眼睛说好。

接下来几天我浑浑噩噩的状态，我的好兄弟看不下去了。

给我介绍了一份清洁仓库的工作，鼓励我振作起来。

有了朋友的支持，我安心投入工作当中。

没想到有天由于人手不够，我被调去打扫空旷的画廊。

当我跪着擦地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柳如烟。

4.

她笑得春风得意，杜明于陪在她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

听见她的声音，我根本不敢抬头。

柳如烟似有所察觉，试探性地问：“李宗羲？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吭声，站起来提起水桶试图逃避。

杜明于忽然冷声开口：“地擦完了吗？就要走？”

我脚步一顿，只好蹲下身继续擦。

柳如烟看着我跪在地上，十指通红，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又转瞬即逝。

转身问经理：“我的画廊，你就请这种人来打扫？也不嫌晦气！”

杜明于一脚踩在我手背上，戏谑：

“你有完没完？看见如烟成了大画家，你又想来捞一笔吗？”

柳如烟冷眼看着这一切，嘲弄开口：“怎么？上次给你的还不够？”

“你就这么爱钱？这么贪心？”

杜明于脚上的力气更重一分，我仿佛能感受到指关节被碾碎的声响。

万分痛楚我却早已麻木，甚至懒得为自己辩解一句。

柳如烟看着我默不作声，声音不禁染上寒意。

“你就这么高贵？和我说话都不愿意？”

“你不是想要钱吗？好啊，我满足你！”

她挥手让人在地面倒上呕吐物，又在水桶里倒上冰块。

“这张卡里有十万块钱，你今天把这里给我擦得一尘不染，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说着，她把银行卡丢在令人作呕的残羹剩饭上。

画廊里所有人皆是一脸冷漠，等待这场对我的审判。

杜明于这才心满意足挪开脚，我其中几根手指头赫然出血了。

不说粉碎，骨折是绝对有的。

我抬起头，看着柳如烟，扯着嘴角凄惨一笑：“好。”

柳如烟愣了一瞬，声音涩然：“那你可别哭着求我放过你！”

没听完她的话，我已经将手放在冰桶里清洗抹布。

刺骨的冰水渗进伤口，我咬紧牙关，豆大冷汗从额头滑落。

寒意传遍全身，身体几乎是下意识蜷缩在一起发抖。

双重刺激下，我的哮喘顿时发作，喉咙犹如被堵住。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跪在地上艰难挪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如烟忍无可忍抓起我的手将我拽起来。

“李宗羲，你就这么下贱？为了钱像狗一样乞讨？”

她双眼猩红，阴沉地咒骂我。

我惨白一张脸，竭力克制不正常的呼吸：“对，我爱钱！爱得要死！”

听见我不着边际地回答，柳如烟扭曲地嘶吼：

“你别再犯贱了！”

我的左眼无比悲伤看着她宛如困兽，与我拉扯。

胸腔被剧烈的压迫，我用尽全力扯起乌黑的唇虚弱地笑。

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面。

听到动静的兄弟急急匆匆赶来，愤怒地冲着柳如烟大喊：

“柳如烟，你够了！李宗羲把自己的眼角膜都给了你，他一个半瞎四处讨生活偿还你的手术费，现在还有哮喘，根本不能受刺激，你是要逼死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