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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的黄昏,自我的星群—《空虚时代》 上

在现代社会,注重集体、奉献、秩序、认同以及统一的价值观。然而,在西方社会,这种曾经的观念正不可逆转地被后现代精神所取代。

在现代社会,注重集体、奉献、秩序、认同以及统一的价值观。然而,在西方社会,这种曾经的观念正不可逆转地被后现代精神所取代。后现代精神强调个人、个性、无拘无束以及个人主义的价值观。由这种价值观衍生出众多现象,从积极方面看,是对每个个体的尊重;从消极方面看,整个社会缺乏统一的秩序。每个人似乎都在追求自我的放纵,在这种放纵中没有集体的方向,个人的欲望成为理所当然的追求目标,社会道德秩序的约束力愈发薄弱,消费主义盛行,曾经遵循的规则逐个被打破。那些过去被遵守的行为准则如今成为被嘲讽的对象,新的规则仿佛就是没有规则。在一个没有规则的社会里,每个人似乎都能为所欲为,每个人都能放任自流。法律的约束范围不断缩小,个人的生命和财产需要保护,个人拥有不受侵犯的权利,同时每个人也不应侵犯他人的不可侵犯之权,这些权利包括每个人对于自身认同的自由。现代社会崇尚未来、科技、普遍主义,崇尚依靠所有人的力量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但这些在后现代社会似乎不再那么重要,追求享乐、活在当下,似乎成为新的潮流,以至于有人大声疾呼,那些正陷入后现代泥潭的西方社会,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衰退,那些追求个性与享受的年轻人,将成为自身欲望的牺牲品,就如同曾经颓废的一代。但矛盾的是,那些颓废的一代并未造就一个逐渐没落的颓废社会,他们似乎在某个时刻突然觉醒,开始创造新的未来。于是,这种争论变得饶有趣味:究竟是注重集体、秩序、道德的现代主义代表了未来的发展方向,还是强调个人、个性、享乐的后现代主义代表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如果是前者,为何最发达的国家正在步入后现代主义,难道它们必然要经历一场惨烈的社会混乱,才会老老实实地回归现代主义的正道?如果是后者,那么我们一直奉为准则的道德与秩序又该如何定义自身?

进入后现代的基本前提是富足。当人们还在为生存苦苦挣扎时,是无暇花费大量时间思考如何享乐的,每个人的选择极为有限,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每天都在为次日而拼搏,可供选择的奋斗方式少之又少。但当跨越温饱、摆脱生存压力、突破单一选择,面对多样的人生时,我们迎来了新的挑战。

这个世界正变得日益多样,涌现出无数新技术和新选择,我们能够享受的生活甚至超出了想象。一个整齐划一的社会逐渐变得多元。这种多元意味着我们会面对众多过去不熟悉的事物,也意味着我们可以选择众多过去从未想过的道路。互联网与信息技术,将遥远陌生的世界以生动的形式呈现在每个人眼前,同样的技术也为每个人提供了过去难以想象的广阔空间。曾经主导我们生活的阶级性已然消失,整个社会进入发散的时代。现代时期,生产与革命更为重要;而后现代时期,信息与表达则更为关键。表达自我,而非成为他人期望的样子,成为后现代时期的特征,而新的技术手段也保障了这种表达得以实现。创造新的技术手段,丰富个人主义的生活,成为新的追求,有趣的是,为了实现这一追求,似乎原本就需要更具创造力的人,这些人绝非仅仅完成他人安排的工作,他们需要大胆的想象,需要狂热的实践,这无法依靠集体主义的驱动,更多地需要个人主义的热情。兴趣开始成为新的驱动力,过去人们难以凭借兴趣生存,生存方式平淡枯燥,但在现代许多社会,兴趣本身就是一种生存方式,一个人可以满怀热情地从事一件事,与众多人分享,让更多人共享自己的乐趣,然后竟然还能从中获取维持生计所需的收入,甚至可能更多。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被打破,每个人都是独立且平行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高高在上的资本,无论是年龄、学历、资历还是当下的财富水平,在未来多变的社会中,一切都可能改变,而推动这些改变的,往往是那些追求享乐的年轻人,他们在享受人生的同时,也在改变他人的人生,对于那些被改变的人来说,他们可以欣然接受这种改变,也可以奋力抵抗,但永远无法否认,改变正在来临,而且是无法预测的改变。曾经严谨的理性思维已难以解读这种发散的社会,曾经被道德压抑的种种欲望开始自由生长。没有什么是错误的,没有什么是不该的,社会从宏观走向微观,从微观走向个体,曾经固定的圈子不再那么稳固,一个人可以结交众多朋友,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相貌,然后可以突然建立新的朋友圈,与过去彻底决裂。每个人都是属于自己的个体,曾经严格的身份标识,如某个单位的员工、某个社区的居民,都不再那么可靠。评判事物好坏的,不再是客观理性的标准,而是某种主观感性的感受。这个东西是好的,为什么?因为我觉得好,别人怎么看,与我无关。

曾经约束社会的纪律与强制逐渐远去,并非不再需要,而是这种纪律与强制不再被视为应当积极倡导的正向动力,而常常被看作是不得已的勉强妥协,只要有机会,就会抛弃这种妥协,寻求更自由的空间。集中的权力正在分散,高高在上的权威正在受到挑战,许多人开始惊叹,曾经稳固的基石开始动摇,如何寻找新的稳固根基成为难题。

甚至个人中心也不再盛行,环保主义高调宣称,个人的诉求高于集体的诉求,而个人的诉求也必须服从自然的诉求,当集体的权威瓦解时,个人的权威也开始崩溃。个人主义试图摆脱集体的压迫,但它也正在制造另一种压迫,一种不允许否定个人主义的压迫。倘若有人坚守集体,有人坚守过去的道德理念,就会被批判为保守、传统、阻碍社会进步,虚无主义由此滋生,每个人对未来有着不同的理解,也就意味着不存在大众普遍认同的未来。每个人都可以生活在对自己未来的憧憬与期望之中,但是如果不能确定自己期待的未来也是他人期待的未来,这种希望又从何而来?

宗教在衰退,理性在衰退,但这是否意味着社会的退步?曾经我们生活在严格遵循宗教道德与理性思维的社会中,其中的冷漠、无情以及对个人的忽视,让我们感到寒心,每个人似乎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变成一部机器,或者更糟,变成机器上一个随时可被替换的零件,自己的生活完全不由自己掌控,一生的命运几乎在出生时就已注定。没有选择,也不可能有选择,人在世间的生存似乎只是为了生存,人的死亡似乎也只是因为到了该死的时候。人的意义何在?这样的问题在宗教与理性面前黯淡无光。而后,感性出现了,浪漫出现了,对宗教的反抗出现了,对理性的背叛出现了。人为何不能为自己而生存?人为何不能为自己而生活?什么是必须遵守的戒律?什么是必须服从的理性?如果这种戒律与理性来自他人的约定与要求,为什么他人有权提出这样的要求?为什么自己没有不遵守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