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家就像品尝一杯绵甜且回味悠长的老酒,返城后总有股意犹未尽的情绪,因为村子里有我们的人情世故,有亲人生老病死,有老宅和对庄稼地无尽的牵挂。

这次回去是因为又有亲族故去,晚上给这位大娘守灵,其他轮值兄弟都睡了,我一个人站在临时搭起的灵棚,夜空清冷寂静,并不感到害怕,因为躺进棺材的是亲人,是祖宗的佑护。

凌晨,天外孤星独闪,灵棚内棺材前摆着香案,蜡烛、纸糊的车马、冰箱、彩电、洗衣机等一应俱全,看来逝去的亲人在地下也吃穿不愁了。
白天,一个家族的人都在迎来送往,也有其他同宗的乡亲过来帮忙,那些久未谋面的发小或者同学有机会见面寒暄聊天,这种场合并不忌讳说笑,聊的很开心。大家会告诉你谁家发财,谁家去世,谁家的孩子是抱养的,谁家哥俩打仗永不来往等等,说者天花乱坠,听者津津有味,仿佛这不是一场丧事,是一场故人相逢久违的盛会。

在这个以村子为单位的小世界,有自己独立的生态系统,谁家有啥稀罕事儿基本不隔夜就会尽人皆知,谁家婚丧嫁娶会有半个村子的人跟着忙活,主家提供一切吃食,就像公司搞了一次团建,大家都乐在其中,所以每次回村,我第一时间就能把村里几年发生的事件摸个八九不离十!
这个圈子像是我的平行世界,我在,又好像我不在,很神奇,一旦离开了会想,会回忆,会意犹未尽。

出殡的时候,看着孝子一家痛哭流涕,我也忍不住流泪,人的一生有时候很简单,没有大风大浪,没有高低起伏,就这样平平凡凡、安安静静的逝去,埋进了祖坟一抷黄土成了她们最后的归宿。留给我最深的记忆是那年我刚毕业找了份工作,回去探亲,大娘问我:在城里什么厂子上班啊?我回答一个房地产公司,她说:不知道啥叫房地产。我也没做过多解释,因为说多了她也听不懂,在她们的认知里城市到处是工厂,毕业了都去工厂上班,在搞不清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东东!

此后多年,已无太多对话,那句“在什么厂子上班”成为我永恒的记忆。
丧事举行完毕,很累,主家会留我们本族家属吃饭喝酒,酬谢几天的辛劳,与分散在各地的堂兄、堂弟们举杯共饮,都是一个老祖宗的子孙,这才叫血浓于水,那些平时偶有隔阂的小事情,此时酒杯一端,一切都在酒里了。

我不免替城市长大的孩子产生遗憾,他们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亲情与乡情共存的情感,脑子里没有故乡和老家可以怀念,他们对庄稼黄土地越来越遥远,更别提宗族这个概念。当然我们这一代也一样,随着亲人的逝去,乡土情感也逐渐的稀释和飘散。
慢慢老家也只能存在记忆的最深处了,但好在,我还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