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今天血压很稳定。” 林薇抽出记录板,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笔尖划过 “心率 72 次 / 分” 的字样时,刻意顿了顿。她说话时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左边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 这是医院里所有人都喜欢她的原因,温柔、耐心,连给哭闹的孩子打针都能让对方乖乖配合,护士长总说:“林薇啊,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老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林薇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软下来,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老周的手背:“您别激动,针头还在手上呢,万一鼓包了又得重新扎。” 她说话时,目光扫过老周手背上青紫色的针孔,那是这半个月来反复输液留下的痕迹,像一朵朵丑陋的花。
“他们…… 是不是让你盯着我?” 老周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那个女人,周曼,她肯定跟你说了什么,让你看着我别乱跑,对吧?”
林薇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把体温计塞进他腋下,金属探头碰到皮肤时,老周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您说什么呢,周小姐每天都来送汤,昨天还跟我说,希望您能早点好起来,带您去国外度假呢。” 她转身去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瓶,玻璃药瓶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刚好盖过老周沉重的喘息。抽屉最底层,一张泛黄的照片被压在病历本下面,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穿着护士服,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眉眼和林薇有七分相似 —— 那是二十年前的妈妈,也是这家医院的护士。
晚上八点,探视时间结束。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稀疏,只有护士站的时钟在滴答作响。林薇推着治疗车走进 307 病房时,老周正靠在枕头上,手里攥着个青铜烟盒,指腹反复摩挲着烟盒上的纹路。看到林薇,他慌忙把烟盒塞进枕头底下,可那抹铜绿色还是像针一样扎进了林薇的眼睛。
“该吃安眠药了。” 林薇把白色药片放在手心,递到老周嘴边,另一只手端着温水杯,“医生说您最近睡眠不好,吃了这个能睡个安稳觉,明天精神能好点。” 她的指尖碰到老周的嘴唇,能感觉到他牙齿的颤抖。
老周张嘴吞下药片,喉咙滚动了一下,突然又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病重的人:“你妈妈…… 当年是不是在这家医院当护士?叫苏兰?”
林薇的手指顿了顿,杯里的温水晃出几滴,落在老周的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随即用棉球蘸了水,擦了擦老周的嘴角,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您记错了,我妈妈叫李慧,是小学老师,从来没在医院工作过。” 她转身去倒温水,玻璃杯在灯光下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像结了层薄冰。走廊里传来护士站的打卡声,八点十五分,夜班护士张姐该来交接了,林薇得在她来之前,把该做的事做完。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看着楼下的停车场。周曼的红色跑车还停在那里,车灯亮着,像两只窥视的眼睛。林薇知道,周曼没走,她肯定在楼下等着,想看看老周今晚有没有什么异常。毕竟,老周手里握着周曼最在意的东西 —— 公司的股份和那笔藏在瑞士银行的存款。
第二天清晨,林薇刚到医院,就听到护士站里一片慌乱。“307 床病危了!” 护士长拿着对讲机,声音都在发抖,“赶紧通知医生,准备抢救!” 林薇冲进 307 病房时,医生正在给老周做心肺复苏,按压胸部的力度让老周的身体不断起伏,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刺眼的直线,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老周的女儿周曼站在一旁,穿着昂贵的香奈儿套装,脸上却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只是不停地看手表,好像在赶什么重要的会议。看到林薇进来,她反而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问:“林护士,我爸昨天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比如…… 关于财产或者遗嘱的事?”
林薇摇摇头,眼眶微微泛红,伸手抹了抹眼角,指尖沾了点提前准备好的眼药水,显得格外委屈:“昨晚我给周先生喂了安眠药,他很快就睡了,早上巡房时还跟我说想吃粥,怎么突然就……” 她的声音哽咽着,肩膀微微颤抖,刚好错过周曼眼中闪过的怀疑 —— 周曼知道,老周的身体虽然不好,但还没到病危的地步,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葬礼定在一周后,在城郊的公墓举行。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风里带着桂花的香气。林薇穿着黑色连衣裙,站在人群最后面,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菊花,花瓣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周曼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指尖碰到林薇的手时,带着一丝凉意。
“这是一点心意,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爸的照顾。” 周曼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我爸生前总说,你是医院里最细心的护士。” 信封很厚,林薇捏了捏,指尖能感觉到里面钞票的纹路,大概有五万块。她接过信封,轻声说:“周小姐节哀,其实我照顾周先生,不全是因为工作。”
周曼愣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什么意思?”
林薇抬头看向墓碑上老周的照片,照片里的老周穿着西装,笑容温和,和病房里那个警惕又疲惫的老人判若两人。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像一幅分割的油画。“我妈妈当年确实在这家医院当护士,叫苏兰,1998 年的时候,她负责的病人丢了一笔钱,大概有十万块,最后医院查来查去,说是我妈妈偷的,把她开除了。” 林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周曼能听到,“我妈妈性子倔,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也受不了医院的冤枉,当年冬天就跳河自杀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曼脸上,“那个丢钱的病人,就是周先生。”
周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手里的黑伞差点掉在地上:“你…… 你是为了报复我爸,才来当他的护士,然后害死他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亲戚都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
“报复?” 林薇轻笑一声,从包里拿出那个青铜烟盒 —— 昨天她在整理老周遗物时偷偷拿走的,烟盒上的铜绿已经有些氧化,却还是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这个烟盒里,藏着当年的真相。” 她打开烟盒,里面果然有张泛黄的字条,字迹潦草却有力,和老周病历本上的签名一模一样。“你看,这是周先生自己写的,说他当年把钱借给了赌鬼弟弟,怕老婆生气,就谎称丢了,还故意指认我妈妈,因为我妈妈是新来的护士,没什么背景,好欺负。”
周曼的身体晃了晃,扶住旁边的墓碑才站稳,声音带着哭腔:“不可能…… 我爸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提过这件事,也没提过有个赌鬼弟弟!” 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黑色的裙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当然不会提。” 林薇把烟盒放进包里,拉上拉链,“他临终前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 那天他看到我抽屉里的照片,就认出来了。他想把烟盒交给我,求我原谅,还说要把财产都留给我,弥补当年的过错。可我没给他机会,那晚的安眠药,我加了三倍剂量,他根本没机会跟别人说这些。”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树叶,带着一丝残忍的平静,“本来我以为这就是结局,杀了他,拿到他的补偿,替妈妈讨回公道,直到昨天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另一件事。”
林薇从信封里抽出一叠钞票,又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 那是老周的遗嘱,上面盖着公证处的印章,字迹清晰,写着把所有财产,包括公司股份、房产和存款,都留给林薇。周曼看到遗嘱上的签名,眼睛瞪得溜圆,伸手就要去抢:“这不可能!这肯定是假的!我爸怎么会把财产留给你一个外人?”
“因为他知道,你不是他的女儿。” 林薇侧身躲开,笑容变得冰冷,像寒冬里的冰碴子,“1998 年,你妈妈怀着你嫁给周先生,可你其实是你妈妈和赌鬼情人的孩子。周先生早就知道了,他偷偷做过亲子鉴定,报告就藏在书房的保险柜里。他一直没说,一是因为爱你妈妈,二是因为觉得亏欠我妈妈,想通过这种方式补偿我。” 她把遗嘱递到周曼面前,指了指上面的日期,“你以为他病危时你守在旁边,是想等他立遗嘱给你?其实他是在等我,想把遗嘱和亲子鉴定报告都交给我,让你一无所有。”
周曼瘫坐在地上,黑色的裙子沾满了泥土,她看着林薇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尖叫起来:“你撒谎!你这个凶手!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抓你!” 她的声音在公墓里回荡,惊飞了树上的小鸟。
林薇没有回头,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蛇。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烟盒,里面的字条还在,纸张的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毛糙。其实她早就知道字条的事 —— 十年前,她刚当护士时,因为操作失误给病人输错了药,导致病人过敏休克,差点被医院开除。是老周找到了她,说只要她以后听他的话,帮他做些 “小事”,就帮她压下这件事。
这些年,她帮老周隐瞒了无数秘密:偷偷给周曼妈妈的药里加镇静剂,让她长期处于昏睡状态;帮老周转移公司资产,藏到国外的账户里;甚至在周曼妈妈 “意外” 坠楼时,她就在现场,却谎称什么都没看到。老周总说,等他老了,会给她一大笔钱,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林薇知道,老周从来不会真心信任任何人,他只是把她当成一枚棋子,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终于结束了。” 林薇走到停车场,打开自己的白色轿车车门坐进去。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蓝色的病历本,上面写着老周的名字,最后一页的诊断结果是 “胃癌晚期,最多活三个月”—— 其实老周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就是想看看林薇会不会为了财产杀他。他甚至在枕头底下放了录音笔,想录下林薇承认杀人的证据,等自己死后,让警察抓她,让她和他一起 “陪葬”。
可老周没想到,林薇早就发现了录音笔,还把里面的内容换成了周曼和赌鬼情人的通话记录 —— 她早就调查过周曼,知道周曼不仅不是老周的女儿,还一直和她妈妈的旧情人有联系,甚至想联合情人一起害死老周,夺取财产。
林薇发动汽车,后视镜里的墓碑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喂,林护士,老周的尸体解剖报告出来了吗?” 是医院的解剖科医生,也是她的远房表哥。
“出来了,表哥。” 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报告显示,老周体内除了安眠药,还有一种慢性毒药,需要长期服用才会致命。你在报告里写清楚,这种毒药常见于降压药的替代品,而最近负责给老周送降压药的,是周曼。”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医生的声音:“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周曼昨天还来问我解剖结果,看样子心里有鬼,正好让她替你背这个黑锅。”
“谢谢表哥。” 林薇挂掉电话,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像一朵盛开的黑色玫瑰。她看着前方的路,阳光刺眼,却觉得无比轻松。老周想利用自己的死让她身败名裂,周曼想利用她除掉老周,可他们都没想到,她才是那个下棋的人,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
汽车驶进隧道,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只有车灯的光柱在黑暗中劈开一条路。林薇摸了摸胸口的听诊器,金属探头冰凉,就像她此刻的心。她想起妈妈临死前的样子,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拉着她的手说:“薇薇,别恨任何人,好好活下去。”
可妈妈不知道,有些伤害是无法原谅的,有些仇恨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妈妈跳河的那天起,她就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她变成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幽灵,潜伏在医院里,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隧道尽头的光线越来越亮,像一道希望的门。林薇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汽车加速向前驶去。她知道,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些隐藏在听诊器下的秘密了 —— 老周死了,周曼会因为 “投毒杀人” 被抓,而她,会拿着老周的财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的车后座底下,有一个小小的 GPS 定位器,那是老周生前偷偷装的,而定位器的另一端,连接着警察局的电脑。老周早就料到林薇会杀他,也料到她会嫁祸给周曼,所以他提前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警察,只等她开车离开公墓,就瓮中捉鳖。
此刻,警察局的监控室里,警察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红色光点,轻声说:“目标正在离开,准备行动。” 红色的光点在地图上移动着,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即将迎来它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