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力资讯网

再读鲁迅的《故乡》:皇权专制的阴影,看不见的牢笼与精神的奴役

《故乡》鲁迅的《故乡》创作于1921年,最初发表于《新青年》杂志第九卷第一号,后来收入小说集《呐喊》。《故乡》以游子归乡
《故乡》

鲁迅的《故乡》创作于1921年,最初发表于《新青年》杂志第九卷第一号,后来收入小说集《呐喊》。

《故乡》以游子归乡的经典叙事展开,却颠覆了传统还乡文学的情感模式。叙述者“我”从“远哉遥遥的异地”归来,怀揣着对故乡的美好记忆,却发现眼前只有“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这种记忆与现实的强烈反差,奠定了小说的情感基调。

鲁迅通过精妙的意象对比,构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乡图景。记忆中的故乡是“一幅神异的图画”: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碧绿的西瓜地,还有一个项带银圈、手捏钢叉的少年英雄。而现实中的故乡却是阴晦的天气,呜呜的冷风,萧索的荒村。这两幅画面的强烈对比,不仅体现了时间的流逝,更象征着理想与现实的鸿沟。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我”这次回乡的目的是为了"永别"故乡。这个设定本身就充满了反讽意味:还乡即永别,归来的同时已经在告别。这种矛盾心境反映了五四时期知识分子的普遍困境——他们与传统决裂,向西学寻求真理,却在精神上成为无根的漂泊者。

闰土的形象转变是《故乡》最触目惊心的部分。记忆中的闰土是充满生命力的“小英雄”:紫色的圆脸,头戴小毡帽,颈套银项圈,能装弓捕鸟,敢刺猹护瓜。这个形象代表着自然、自由和创造力,是"我"童年记忆中最亮丽的色彩。

二十年后重逢的闰土却已判若两人:“身材增加了一倍,脸色已经变作灰黄,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更令人心痛的是他精神上的变化:说话吞吞吐吐,神情呆滞麻木,对“我”的称呼从亲热的"迅哥儿变成了恭敬的“老爷”。

闰土的转变不是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农民阶层生存状态的缩影。鲁迅借母亲之口道出了原因:“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这八个字像八座大山,形象地概括了旧中国农民承受的重压。其中,“官”与“绅”所指的专制统治体系,是最根本的压迫来源。

当闰土恭敬地喊出"老爷"时,"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个称呼的改变,象征着两人之间已经筑起了一道无形却不可逾越的阶级高墙。童年时纯真的友谊被成人的等级观念所取代,这是最令叙述者感到绝望的发现。

鲁迅通过这个细节,揭示了封建等级制度如何深入人心。闰土不仅在外表上变成了他父亲的翻版,在思想上也完全接受了既定的社会秩序。他的谦卑和顺从不是伪装,而是长期生活在等级社会中的本能反应。这种内化的等级意识,比外在的压迫更可怕,因为它使人丧失了反抗的意愿。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作为启蒙知识分子的"我",虽然对这种等级关系感到不适,却也不知如何打破这种隔阂。"我"的沉默和无奈,暴露了启蒙者自身的无力感。当理想遭遇现实的铜墙铁壁时,知识分子常常发现自己同样是被困者。

闰土的悲剧不能简单归因于个人命运,其背后是延续千年的皇权专制体制。这种体制以“天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为核心,通过严密的官僚系统实现对社会的全面控制。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逻辑下,所有资源都被权力垄断,普通民众只能依附于这个体系生存。

皇权专制的阴影,看不见的牢笼与精神的奴役

皇权专制最显著的特征是对经济的绝对控制。通过土地制度和赋税体系,统治者牢牢掌握着民众的经济命脉。正如鲁迅所指出的,老百姓要种地就必须接受地主的剥削,要生存就必须向官府缴纳苛税。这种经济上的依附关系,必然导致政治上的顺从和精神上的奴化。

更可怕的是,皇权专制不仅控制人的身体,更试图控制人的思想。通过科举制度、宗法伦理和乡规民约,专制权力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塑造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闰土的麻木和顺从,正是这种长期精神驯化的结果。

当闰土从鲁家要了“香炉和烛台”,将希望寄托于神灵时,标志着精神奴役的最终完成。这个细节表明,他不仅在外在行为上接受了现有的社会秩序,在内心深处也放弃了改变现实的努力。宗教在这里不是精神的慰藉,而是逃避现实的工具。

鲁迅通过这个情节,揭示了专制统治的最高境界——让被统治者自觉地成为统治的共谋。当人们将不幸归因于命运,将希望寄托于来世,他们就不会质疑现实的不公,也不会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这种自我禁锢比任何外在的牢笼都更牢固。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精神奴役具有代际传承的特点。闰土不仅重复着父亲的命运,还将这种奴性意识传递给下一代。他的儿子水生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显露出与童年闰土不同的怯懦。这种代际复制暗示着,如果不打破这个循环,悲剧将会永远重演。

尽管《故乡》充满了悲观的色调,但鲁迅并没有放弃希望。在小说的结尾,他写下了那段著名的话:"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段话既是自我安慰,也是对未来的期待。

鲁迅提出的"立人"思想,是针对国民劣根性的根本解决方案。他认为,要改变命运,首先要把人从奴性状态中解放出来,培养具有独立人格和批判精神的现代公民。这种解放不仅是政治的、经济的,更是精神和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