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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癫笔墨藏锋芒:他的狂放人生,半纸书画半世愁

明嘉靖年间的绍兴街头,常有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抱着酒坛坐在石板上,时而大笑,时而痛哭,手里还攥着一支秃笔,在地上胡乱画

明嘉靖年间的绍兴街头,常有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抱着酒坛坐在石板上,时而大笑,时而痛哭,手里还攥着一支秃笔,在地上胡乱画着竹子。

有孩童围着起哄,他也不恼,反倒把孩子叫到跟前,用手指蘸着酒,在墙上画了株雪竹 —— 竹叶凌厉如剑,竹杆苍劲如铁,围观者瞬间安静下来。

这个看似疯癫的人,便是明代文坛、画坛的 “狂才” 徐渭,字文长。

他的诗、文、书、画、曲皆冠绝一时,可一生却困于失意与疯癫。

连郑板桥都曾刻章自叹 “青藤门下走狗”(徐渭号青藤道士),足见其才华之盛。

徐渭自幼便是街坊邻里口中的 “神童”。

六岁能读《论语》,九岁能写八股文,十二岁仿杨雄《解嘲》作《释毁》,连当地名士都惊叹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可这份 “才名”,却成了他科举路上的枷锁。

二十岁时,徐渭第一次参加乡试,本以为能轻松中举,结果却名落孙山。

他不服气,觉得是考官 “有眼无珠”,此后便越发刻苦,可命运偏要捉弄他。

从二十岁到四十一岁,他先后八次参加乡试,次次落第。

有次放榜后,他在榜前站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笑完又蹲在地上哭,路人问他为何,他说:“我写的文章,连我自己都佩服,怎就中不了?”

《明史・徐渭传》记载他 “屡试辄蹶”,并非才华不够,而是他的文章太 “狂”。

别人写八股文循规蹈矩,他偏要在文中夹杂诗词、议论,甚至调侃考官。

有次他在考卷里写 “吾文如剑,可斩俗子之愚”,考官看后又气又无奈,批注 “有才无德,难登科第”。

科举失意的日子里,徐渭常把自己关在 “青藤书屋” 里,喝酒、读书、画画。

他在书屋墙上题诗:“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字里行间满是怀才不遇的愤懑。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放弃对才华的打磨。

书法学米芾,却写出自己的 “狂草”;画画学沈周,却创 “泼墨大写意”,为后来的文人画开辟了新路。

四十一岁那年,徐渭的人生终于迎来一丝转机。

抗倭名将胡宗宪任浙直总督时,听闻他的才名,派人请他入幕府做幕僚。

徐渭本不愿为官府效力,可听说胡宗宪在抗倭,便答应了:“我虽不中举,却也愿为家国出份力。”

在幕府里,徐渭的 “狂才”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当时胡宗宪捕获两只白鹿,想献给嘉靖皇帝(嘉靖迷信道教,视白鹿为祥瑞),可写了几篇《进白鹿表》都不满意。

徐渭接过笔,略一思索便挥毫而就,文中既赞白鹿 “毛若霜雪,性合仁柔”,又暗讽嘉靖 “沉迷祥瑞,忽视朝政”,却写得含蓄委婉,连嘉靖看后都拍案叫绝:“此文既有文采,又懂朕心!”

胡宗宪也因此更看重他,连抗倭的计策都常与他商议。

有次倭寇盘踞在舟山群岛,清军多次攻打都失败。

徐渭献计:“倭寇倚仗海岛,易守难攻,不如派小船伪装成商船,载着硫磺、火药,趁夜潜入岛中,火烧其粮仓。”

胡宗宪按计行事,果然大获全胜。

事后胡宗宪想为他请功,徐渭却拒绝了:“我只是个幕僚,不求功名,只求倭寇能平。”

可这份 “洒脱”,终究没能抵过官场的复杂 —— 后来胡宗宪因牵连严嵩案被捕,徐渭怕被连累,竟开始装疯避祸。

胡宗宪倒台后,徐渭的精神彻底崩溃。

他先是把自己关在屋里,用头撞墙,血流满面;

后来又怀疑妻子张氏不忠,竟失手将她杀死,因此被判死刑,入狱七年。

在狱中,徐渭反而渐渐 “清醒” 过来。

他借着狱中的微光,开始读书、画画 —— 没有纸,就用监狱的墙壁当纸;没有墨,就用烧焦的木炭代替。

他在墙上画了幅《墨葡萄图》,还题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这首诗,成了他一生的写照。

后来在好友张元忭的营救下,徐渭终于出狱,此时他已五十岁。

出狱后的他,彻底放弃了科举,开始四处游历,靠卖画为生。

可他卖画有个规矩:“权贵富商求画,给再多钱也不画;贫者、学者求画,分文不取,还赠诗。”

有次一个贪官想求他的画,派人送了百两银子,徐渭却把银子扔出门外,还在门上贴了张纸条:“吾画不售于贪,如吾文不媚于俗。”

他的画也如他的人一般 “狂放”。

画竹子,不画完整的竹叶,只用水墨泼洒,却让人觉得 “风动竹摇,如闻其声”;

画牡丹,不用鲜艳的颜色,只用浓墨淡墨勾勒,却显得 “雍容中藏傲骨”。

当时的文人都说:“徐文长的画,看的不是笔墨,是他心里的那股气。”

万历二十一年(1593 年),徐渭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享年七十三岁。

他死前,家里只有一张破床、几卷旧书,还有一支磨秃的笔。

可他没想到,自己死后,名声却越来越大 —— 清代的郑板桥、八大山人,近代的齐白石,都深受他的影响。

郑板桥甚至刻了一方印章,上面写着 “青藤门下走狗”,以示对徐渭的敬仰;

齐白石也说:“青藤、雪个(八大山人)、大涤子(石涛)之画,能横涂纵抹,余心极服之。”

如今,徐渭的《墨葡萄图》《竹石图》成了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他的诗文集《徐文长全集》被反复再版。

人们读他的诗,看他的画,不仅为他的才华惊叹,更为他的遭遇叹息。

那个在绍兴街头抱酒画竹的疯癫男子,终究用笔墨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中国文化史上。

有人说,徐渭的一生是场悲剧,可他却在悲剧里开出了最绚烂的花。

他的 “狂”,是对世俗的反抗;他的 “疯”,是对失意的救赎;

而他的笔墨,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