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追史探今
编辑:追史探今
引言东单的风很硬。
1916年冬,末代豫亲王的母亲站在门口,看了看那对趴着的石狮子——从顺治一路趴到民国的功勋纹路,已经被风沙磨成了旧影。
门里,是熄火的宅门规制;门外,是一笔写在美元上的新世界。

王府要卖,买主居然是个美国石油大王。
北京人传了一圈:洋人头一次买王府,事儿不小。
王府末路:铁帽子也会生锈豫王这块牌子起得够高。
多铎三十六岁撒手,留下一串“追李自成、下西安、血洗扬州”的冷硬战绩;顺治开恩,府门前立卧狮——“功臣太累,让狮子也躺着”。

王府横跨三条胡同,墙高一丈三尺,北京人有句顺口溜:“礼王府的房,豫王府的墙。”
可铁帽子王的“世袭罔替”,拗不过家道的“世袭败落”。
多尔衮案牵连,多铎被降;乾隆时虽复亲王,可气数已在回落。
等到民国二年,小端镇四岁接位,清朝已是回忆。

俸禄断了,银安殿再高也挡不住库房见底:修缮、人工、火烛、口粮,样样要钱。
能卖的古董往琉璃厂走了一批又一批,王府从热闹到冷清,只隔了几茬草从台阶石缝里长出来。
就在这时,美国人的代理人上了门。
石油大王的算盘:把钱给到“有效处”约翰·D·洛克菲勒,十六岁当小会计,第一份薪水就按比例做捐赠;靠标准石油坐上“世界首富”,又被牧师盖茨点醒:要“科学式给予”,别做“撒芝麻”。

所以有了医学研究所,有了芝加哥大学,也就有了——协和。
基金会先看上了北京的协和医学堂,1915年20万美元收入囊中,可地儿太小,隔壁正是豫王府。
王府要价12.5万美元,基金会觉得合适,一锤定音。
这买卖传开,北京炸了锅:洋人买王府?头一遭。
为什么偏要“医学”?考察团给出冷冰冰的底数:当时美国720人/一位医生,中国是12万人/一位受过现代医学训练的医生;人均寿命三十出头,传染病四处窜。

要改变一国人的命,先把医生和体系立起来——这是洛克菲勒的逻辑:钱要花在能改变命运的地方。
地基下的秘密:谁的,就用在谁身上1917年春,柯立芝团队进场,准备把王府地块翻成医学院与医院的地基。
木结构虽美,却不防火不合用,只能拆。

挖到三尺深,铁锹碰硬物——大缸。
开盖,金元宝叠得规矩,每个都包红绸,绸上还绣着年号。
紧接着第二缸、第三缸……银锭、首饰、宫廷器物都有。
工地围满了看热闹的北京人:洋人要发横财了?
地上人你看我我看你:合同没写“地下出土”,算谁的?电报飞纽约。

洛克菲勒回了八个字:“是谁的,就用于谁。”——所有出土财物,一律充作医院建设经费。
这一下,北京人改了口风:这洋人,像回事。
工程一干就是四年,预算从100—150万美元滚到750万美元,连同后续的设备与运行投入,总计约4800万美元。
什么概念?给约翰·霍普金斯的是700万美元,给协和是它的近七倍。
最多时三千工人同场作业,14座中式宫殿式建筑层层起;X光机、无影灯、锅炉暖汽、期刊图书,件件是当时最尖的货。
门锁上刻着“YALE”,屋顶的琉璃瓦在北京的日光里亮得扎眼。
永恒的遗产:把“西方医学”交到中国手里1921年9月,协和开幕。
小洛克菲勒立在台阶上那句“西方医学只有被中国人接管,才有用处”,至今还刻在墙上。

第一届只毕业3人,不是招不来,是淘汰重:八年制、年年刷,二十年才出311名毕业生,却个个是“种子”:
林巧稚,中国第一位女医学博士,一生接生五万余婴;张孝骞,把中国胃肠病学从病例本里一页页写出来;黄家驷,把中国现代外科学与生物医学工程的地基打实……
协和的门也不是只开给名流。
社会服务部对贫困病人减免、分期,社工家访核实,“救命部”的外号不是白来的。
孙中山在此辞世,梁启超在此开刀;同一个屋檐下,达官与寒士共用一套规范、同一台无影灯。

林巧稚
战火里医院被占,林巧稚退到胡同开小诊所,八年留8887份完整病历;新中国接管后,洛克菲勒说得干脆:“不过换了种管理而已。”
精神那四个词——严谨、博精、创新、奉献——从1921年一直写到今天。

今天的协和,扩到52万平方米,老建筑成了文物保护单位。
门口的石狮子不再卧着,而是站起身来。

很多患者不知道脚下这片地曾埋过多少秘密;他们只知道——这里能治好病。
这就够。
结语一座王府卖给一个石油大王,听着像一出“洋人进城”的戏法;可把帐往后拨,你会发现:埋在地里的金银,换成了手术灯下的一条条命。

洛克菲勒那句“是谁的就用于谁”,让古物不再是死物,让慈善不再是摆设。
能把权势换成制度、把财货换成人命的人,才配在历史里站着。
参考资料:
《北京协和医院百年院史》,北京协和医院院史编纂委员会,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2021年
《洛克菲勒基金会与北京协和医学院》,资中筠,《中国社会科学》200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