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爱人,他死在了来爱我的路上。”
婚礼前半个月,李响接到紧急任务;他说:“等我回来娶你。”
他这一走就是五年,大家都认定了他已经因公殉职;
五年后,他活着回来了,却已经失忆不记得我了,
他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女孩。
我的新郎又要结婚了,可新娘不是我。
……
在李响离开后的第五年,我接到了警察局张队的电话。
他说,李响找到了,他没死,活得好好的,正生活在东边的一个海岛小镇上。
只是,他已经失去了记忆,并且快要结婚了。
我愣怔了许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等了五年的新郎,他回来了,只是他身边的已经不再是我了。
可是我并不死心,我是他曾经单膝跪地求婚,期许可以共度一生的未婚妻子啊!他怎么能忘了我,然后另娶他人呢?
我央求张队带我去见他,我不想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和坚持却换不来一个体面的结局,哪怕是结束也要有个正式的告别;
通往东边的海岛小镇只有坐船,岛民的渔船很简陋,鱼腥味加上海浪的翻滚,让我难受得几乎快要死掉。
好在同行的张队和子晴姐都很照顾我,历经14个小时,我们才终于到达了那个有阿响在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
张队指着一家海滩露营民宿的院子道。
张队和子晴姐走在前边,而我却呆呆地跟在他们身后,不敢抬脚走近。
五年了,终于要见到阿响了,可我却突然害怕了起来。
我害怕面对这一切,害怕见到他身体上的残缺,害怕看到他那段和美平静,却不属于我的爱情生活。
其实,与其说是害怕面对,倒不如说是不想面对。
不想面对自己多年的痛苦付出到最后只是一场造化弄人。
漂流瓶与贝壳串成的风铃被人从里边掀开,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来人高大挺拔,轮廓硬朗,剑眉星目;
他出现在我视线里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便霎时间一阵轰鸣,好像被定格住了一般浑身僵硬,发不出声音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李响刚出事那会儿,我曾发了疯似的没日没夜地找他;
我见过许多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可只需一眼,我就能知道他们不是他。
眼前的人不一样,只那一眼,我就认定了他就是李响——我消失了五年的未婚夫。
他穿着简单的背心和黑色长裤,正向我缓缓走来,走着走着便和我记忆中的李响重叠在了一起。
我与他在大学相识,那时候的他浑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他很爱运动,尤其是打篮球;
我们初见面时,我被飞过来的球砸倒在地,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向我缓缓走来的,他温柔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我们一见钟情。
眼前的人,是他又不像他,跟我的记忆中的少年相去甚远,他的脸比年少时的阿响更加成熟冷峻了,更添了些成熟沉稳的气质。
我控制不住地想哭,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美好的微笑,可牵起的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还……记得我吗?”
第2章
他似乎没太听懂我说的话,只微笑着与我们三人打招呼。
“你们好,需要帮忙吗?”
他笑着露出了两颗与他外貌气质不太相符的小虎牙。
记得曾经我夸他的虎牙可爱,他捏着我的脸说:“别人眼里我都是冷酷不近人情的,怎么到你这里就变得可爱了呢?”
曾经他的似水温柔都给了我,可现在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不记得我了。
我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只要我上前一步或者喊出他的名字,他就会突然消失,我的梦就会惊醒。
我一时之间竟回答不出他的话,我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嚎啕大哭。
张队急忙替我解围:“我们来这里旅游,要三个空房间,谢谢。”
登记入住的时候,男人看着我们三人递过来的身份证,目光不易察觉地颤动了几分。
一切手续办理完之后,他将证件递还给我,面上带着客气的微笑:“我是这里的老板,叫我阿响就行。”
“时莱,请多多关照。”我带着些私心地主动介绍自己,伸手想和他握个手。
可他也只是礼貌地轻轻搭着我的手掌心,轻轻摇晃了两下就松开了手。
是啊,他要避嫌的,他已经有了别的即将共度余生的未婚妻子了。
我竟然还天真地期许他只要一见到我就能想起我,想起我们曾经经历的一切,可他的语气、动作以及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终究还是我太傻了,心就像是被人攥在手心里狠狠地捏着,让人喘不上来气。
逃也似地回了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我再也没有了支撑下去的力气,滑落在地上。
往日甜蜜恩爱的种种我到如今都记忆犹新,在失去李响的以前一千九百二十五天里,每一天晚上我都需要靠着回忆我们的往昔才能安然入睡。
但几乎每晚我都会做梦。
若是梦到他活着回来了,我会在梦醒后怅然若失,然后陷入更难熬的等待和期许中。
如果梦到他死了,我会从梦中痛苦着惊醒,然后睁眼到天明;我不敢睡,害怕一闭眼就会续上那可怕的梦。
如今他还活着,可他却再也不是我的阿响了,他看我的眼神那么疏离陌生,他的行为和动作那么客气礼貌;
我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过客罢了。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像是暴风骤雨,狠狠砸落在地上,在安静孤独的房间里更显得掷地有声,就像我对他的爱一样……
晚上,大家在海边的露营地扎起帐篷,一起围着篝火吃烧烤。
我在房间里遮盖住自己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才下楼来到海边。
李响坐在烧烤架旁正动作娴熟地摆弄着炭火和烤串。
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夏夜里,我们总爱抱着冰镇西瓜窝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外卖烧烤一边看各种犯罪悬疑电影。
我会害怕地躲进他的怀里,已经对罪恶和血腥见怪不怪的他总会温柔地捂着我的眼睛,在我耳边轻声说:
“笨蛋,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就去远离喧嚣的小岛上定居,到时候吹着海风,听着海浪声,我亲自给你做烧烤。”
多美好的憧憬啊,可如今却以这样歪曲的戏剧化的方式实现了……
又怎么不算实现呢?
第3章
我在子晴姐身边坐下,她贴心地将手里刚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我。
“谢谢子晴姐。”
“不客气,吃吧。”
可我没动手里的苹果,眼神不自觉地向正聊得火热的张队和阿响那边看去。
他们那样有说有笑,仿佛已经回到了五年前称兄道弟、共勉同行的同事关系中。
可反观我和他,明明曾经我们是最亲近的朋友、家人和恋人,现在却只能和他做着保持社交距离的陌生人。
或许是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毫无征兆地扭头与我四目相视着微笑点头示意。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了我手里一直扭着的苹果上,忽然伸手拿过苹果非常自然地啃了起来,又将一串洗好的葡萄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看着他一气呵成的熟练动作,脑子里炸开了锅;
这个世界上只有阿响知道我不爱吃苹果,喜欢吃葡萄,每次他都会拿过我手里的苹果旁若无人地吃起来,然后把我最爱的葡萄递给我。
我的阿响,他记起来了吗?
握着葡萄的手在轻轻颤抖,我看着他愣了许久,久到篝火旁的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我们两个,久到李响自己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怪异举动。
他慌忙地想要解释,可是张嘴支吾了半天之后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只能带着些懊恼和无奈地向我们坦白。
他自从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之后,就总是会产生一些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潜意识里的想法,或者做出一些下意识的行为。
就好像刚刚我拿着苹果,他就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帮我把苹果拿走,他的直觉也告诉他,我喜欢葡萄。●
张队和子晴姐我们三人都心照不宣,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又不能直接把真相告诉他,那样只会打破他平静祥和的生活,然后再次把他拖入危险和黑暗当中。
看着眼前有些挫败的人,我好想像以前那样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告诉他都会好起来的;可到头来我还是只说了句:
“没关系。”
张队也拍着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太在意。
就在所有人都各有心事,烧烤露营的氛围有些冷下来的时候,有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民宿院子里跑了过来。
她活泼得好像一只小兔子,奔跑过来一下子做到了李响的身侧,亲昵地搂着他的胳膊摇晃:“阿响,我回来啦!”
她滔滔不绝地跟李响分享着今天去大陆上采买的东西,还开心地站起来转了一圈,跟李响展示她今天新买的裙子。
李响急忙拉住转圈的女孩,将她带回到座位上:
“好看,你最好看了,小心一会儿又该头晕恶心了。”
语气里虽带有责备,可也带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关心和宠溺。
他笑着向我们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嘉欣,已经在一起三年了,过些日子就打算谈婚论嫁了。
我手里还捏着李响递过来的葡萄,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对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情侣,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般沉闷窒息,心脏揪起来似的疼。
第4章
嘉欣很阳光开朗,是个很爱笑的女孩儿,她热情地给我们介绍着海岛各处好玩的地方和美丽的景色;
有时候说到激动的地方,她还会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甚是可爱;
难怪,谁会不爱这样像骄阳一样热烈动人的女孩呢?
李响的目光自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他看着她,目光柔软,嘴角微扬。
我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在曾经他爱着我的时候……
嘉欣还热情地拉着我和子晴姐在海边的沙滩上放烟花,她拿着仙女棒转圈圈。
李响担心地凑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好啦,别转了,到时候你又要哭着说头晕了。”
嘉欣嘟着嘴巴皱眉:“阿响啊,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我转圈不会头晕呀,不用担心我,你怎么每次都忘记。”
“可我老是莫名地觉得你转圈会很头晕难受。”
听到他的话,我低下头去看手手里已经燃烧尽了的烟花,心里一阵酸涩。
我从小就有眩晕症,只要一转圈就会头晕恶心,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晕倒。
跟李响在一起之后,我们有一次去了游乐园玩;
可谁知最简单的旋转木马刚转了两圈我就难受地厉害,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我眩晕症发作的样子属实吓坏了阿响。
自那之后,他就时时刻刻关注着我,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时莱姐你评评理,他管我管得也太严了。”
我丢开手里已经黯然失色的烟花苦涩一笑:
“爱之深责之切。我丈夫也总是这么关心我,我也老觉得他啰嗦,现在想想还挺怀念的。”
“怀念?”
“嗯,他去了别的地方,很久没回来了。”
晚饭过后,我和子晴姐起身回房间,在离开海边的时候,我回头看着篝火旁还在忙忙碌碌收拾着残局的两人。
明亮的火焰将暖光打在他们身上,而我处在黑暗中;
像个阴暗的偷窥者一样,眼红嫉妒地见证着独属于他们两人平凡而忙碌,携手而共度。
我以为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会一直是我,也以为他这辈子只会爱我;
可我只能回头向前走去,尽我最大的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去拆散他们。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带着相机到海边摄影,这是李响离开后的这么多年里唯一能够让我平静心情的爱好了。
我站在海边拍了许久风景,直到夜幕降临才背起背包返回民宿。
民宿的小院儿已经亮起了灯光,远远地就能看见门口的葡萄架下站着一个人。
是我的阿响,我控制不住地幻想那是他在等我夜晚归家,就像许多年前每个平凡而宁静的夜晚一样。
他缓慢地来回踱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或是思考着什么。
当我走进后,他见到我明显慌了一瞬,突然变得有些局促,不自然地朝我点了点头打招呼;
我竭力克制住自己不要主动上前,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只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
就在我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时莱……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