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讲述中国古代100位著名诗人之:刘采春。

约公元750年,江南的烟雨浸湿了第一声啼哭,刘采春在漕运码头的炊烟里降生。她的生命将要以淮河为砚,以舟楫为笔,在盛唐的乐府诗卷上写下粼粼的波光。当这个女孩在丝竹声里初试清嗓,尚无人知晓她将用六首《啰唝曲》为漂泊的年代筑起诗意的港湾。
初唐的教坊律法尚未完全束缚民间的声腔,十八岁的刘采春抱着曲颈琵琶走上酒肆舞台时,她的歌声正像被春水浸透的柳枝:“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这浅白如话的句子突然刺穿了所有虚饰的诗袍,让商贾在茶凉时想起灶头温着的粥饭,戍卒在雁过时摸到怀中发硬的干粮。她的歌谣以市井为舟楫,载着千万女子的心事穿越教坊的雕栏与文学的峻岭,当《啰唝曲》的第六个音符落在汴河水面,整个江淮流域的离愁突然找到了共通的心音。
元稹在长安的宫墙内听见这阵声乐时,正在批阅新乐府运动的奏章。御史中丞的朱笔突然悬在半空,他听见某种比律诗更鲜活的生命在撞击朱雀门的铜环。“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这位诗坛重臣在《赠刘采春》里留下的叹赏,实则是庙堂与民间的一次历史性握手。他的墨迹未干,刘采春的歌声已顺着运河北上,让洛阳的牡丹学会用商妇的泪珠保持娇艳。
四十岁后的刘采春已然成为行走的诗碑。她在扬州盐船的桅杆间穿行,“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这二十个字突然让乐府诗的黄金殿堂开启了新的侧门:在李白的银河与杜甫的朱门之外,原来还有千万个普通人的悲欢值得被月光铭记。当漕工们用长蒿在河面刻写这些诗句,当采桑女以木梭在布帛织就这些韵律,大唐的诗歌版块终于补上了一块新的拼图。
大约826年,当最后的渔火在夜江里明灭,她的肉身消隐于晚唐的暮霭,但七卷《刘采春歌集》仍在教坊的传抄中新生。《全唐诗》为她保留的六首绝句,像六尊永不会沉入时间河底的青花瓷瓶。那些被茶肆炊烟熏过的字句,被船娘木桨划过的声韵,至今仍在江南的梅雨里缭绕:“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当长安的钟磬沉默于尘土,当洛阳的宫阙坍塌成丘陵,唯有那些被无数普通人眼泪腌渍过的句子,才能从八世纪的船歌,变成所有世纪里,所有望夫石上不灭的晨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