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喜欢网购,但每次到手后都以我偷拿手机下单为由,申请仅退款。
卖家不同意,她就和卖家打视频电话,狂扇我耳光,让我念道歉检讨。
对面见此情景,只能给她退款。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
直到有天,她遇到了个强横的同城卖家。
对方要求线下见面,亲自教训我。
妈妈同意了。
……
1
“琦琦,妈妈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呀?”
背后响起妈妈的声音,比水还轻柔。
我却开始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捏着铅笔的手用力到戳破了掌心。
妈妈的性格其实很暴躁,从小就对我非打即骂,哪怕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后来她需要用我完成退款的操作后,就学会了温柔地和我说话。
一根棒棒糖放到了我的作业本上。
最甜的糖果,对我来说比毒药还可怕。
我不敢看那颗棒棒糖,哽咽道:
“妈妈,你不是说上周那回,是这个月的最后一次了吗?”
妈妈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抱怨道:
“谁知道这该死的游戏公司,又出了个新活动,我必须买点道具才能通关,拿到奖励。”
“好琦琦,你就再帮妈妈这一回吧,这个月妈妈绝对不再买了。”
可是妈妈,这个月,已经三十一号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个月,你又可以名正言顺地打我了。
上周挨的十耳光,我脸到昨天才消肿。
我常常因为脸上的伤,躲在家里不去上学。
我很努力,自学功课,门门考试都是第一名。
但我还是没有朋友,老师也不喜欢我。
因为大家都说我是个不听话的坏小孩,不体谅父母赚钱辛苦,经常偷拿手机买游戏装备。
小区里,学校里,都传遍了我的坏名声。
我好想解释。
可是我不可以,不被允许。
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一个人带着我不容易,所以当她第一次说,打我可以帮她省钱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答应了。
我希望妈妈不要那么辛苦,希望自己对她有用。
这样我就不会像有些可怜的小孩,被父母当做累赘而扔掉。
可是一次又一次,尝到甜头的妈妈打我打得越来越频繁。
以前活泼开朗的我,被打得越来越沉默。
棒棒糖也不再能安慰好我。
视频次数多了,我慢慢了解道,我不是在帮妈妈省钱。
我是在帮她骗人。
今年除夕,游戏出了很多新年活动,妈妈几天内骗了好多人。
我被打成了猪头,口鼻出血。
一口年夜饭都咽不下去。
我求她别再骗人了,也别再打我了。
她却突然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
“老娘一个人把你带这么大,白天上班累得要死,你帮我玩游戏顺利点不行吗?!”
“你是不是和你那个爹一样无情,也要丢下我!”
阖家团圆的除夕夜,我被她扔出了门。
零下的天气,穿着单衣在门口站了一夜。
好在我们身在南方,我没有被冻死。
只是高烧了三天。
那时我迷迷糊糊地想,她不如把我丢掉吧。
我真的,受不了了。
2
一根非常漂亮的波板糖放在了我面前。
妈妈双手合十拜托我:
“琦琦,你就再帮妈妈这一次,妈妈保证,下个月绝不网购了!”
她对我向来吝啬。
五角钱的棒棒糖已经是她能拿出手的最大补偿。
为什么今天会那么好心,给我一根波板糖。
还有下个月不网购的承诺……
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后背发凉。
果然下一秒,妈妈支支吾吾说明了来意。
“这次这个卖家的老家竟然是咱们这的,他说他要回来一趟,让我们去见他。”
“亲自……教训你。”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还是听清了。
“不,我不去。”
我声音颤抖着拒绝。
跪下祈求她:
“妈妈,这次你不要退款了好吗?棒棒糖我不要了,求你……”
以前视频挨打的时候,有些大哥哥大姐姐会出口教训我,让我不许再乱拿家长手机买东西。
他们厌恶的眼神,针扎般落在我身上。
我站在镜头里,感觉像被脱光了游街那样难堪。
大家都讨厌我。
现实里,网络里。
大人,小孩。
每个人都讨厌我。
当面接受卖家的批判,对我来说和跳楼一样恐怖。
妈妈蹲下身哄我:“没事的琦琦,他最多说你几句,到时候扇耳光还是由妈妈来,妈妈这次下手会轻一点,不让你那么难受。”
“我向他购买的道具金额太大了,要是不退款,咱们接下来两个月就得喝西北风了。”
“你再乖乖配合妈妈这一次,好吗?”
见我眼神空洞,没有反应。
妈妈咬了咬牙,最后加了个重码:
“这样吧。”
“你只要这次出面帮妈妈瞒过去,妈妈把游戏卸载,以后再也不碰了。”
我麻木地与她充满期待的漂亮眼睛对视。
妈妈,你的话,我真的还能再相信吗?
妈妈说打我时会轻一些。
可每次扇耳光,她都很兴奋,抡圆了膀子打我。
遇到心善一些的卖家,见她打我打得那么狠,会立即表示不要钱了,让她不要再打我。
妈妈情绪暴躁我一直都知道,所以爸爸和外婆都远离了她。
可我只有八岁。
我除了最后再相信她这一次,还能怎么办呢。
见面那天,妈妈带我去吃了我从没吃过的麦当当。
原来电视里说的断头饭,就是这样的感觉。
如此丰盛,如此让人难以下咽。
期待了无数次的汉堡,尝起来比药还苦。
越临近见面时间,我越恐惧,肚子痛得像内脏被搅碎了一样。
五大三粗的卖家来了,走近了看,一脸横肉。
妈妈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我也害怕,想缩进她怀里,可她却伸手一推,把我推到了凶神恶煞的卖家身前。
我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站定后,心比除夕那晚还冷。
3
“大哥,这就是我女儿。”
“一千字检讨也写好了,你看还需要怎么道歉?”
妈妈谄媚地把检讨递过去。
卖家粗略地扫了两眼后,把检讨递给了我。
“大声点念。”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人流量很大中心广场。
恐惧快要把我淹没,我浑身无力,几乎捏不住薄薄的检讨。
“我是林悦琦,今年八……”
大叔突然厉声打断我:“大声点,没吃饭吗?”
“自己做的恶心事,没胆子承认?”
我被他吼得一哆嗦,伸手抹了把眼泪,努力大声地继续念检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听了几句后,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
还有人举起了手机拍我。
窃窃私语的议论,像刀子在我身上凌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念完检讨的。
只知道我念完抬头时,像个动物,被人群团团围住,无数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全是讨厌的,恶意的。
我抱紧手臂蹲下身蜷缩成一团,对妈妈喃喃道:“妈妈,我想穿衣服,我不要光着。”
妈妈不解,“你穿着的呀。”
不,我没有……
卖家宣传着我乱买东西的事迹,等人群看够了热闹,才把我们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说好了的,一耳光五百块。”
“十耳光,我就退款给你。”
妈妈刚熟练地抬起手,大叔就按住了妈妈。
“我说了,要亲自教训不听话的小孩。”
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后退开了。
“没事的琦琦,勇敢点。”
她小声鼓励我,对我满脸的泪水视而不见。
大叔朝我扬起蒲扇大的手掌。
一掌落下,我瘦小的身子滚出两米远。
“琦琦!”
妈妈连忙跑过来将我扶起。
我的鼻血流到她洁白的袖口上,她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下手。
我又掉在了地上。
“大哥,你这打的是不是……有点重了?”
妈妈讪笑着和大哥商量,“我女儿才八岁,还请你轻点下手。”
大叔嗤笑一声,“你女儿在DR圈都出名了,换着咸鱼号来坑人。”
“你打了那么多次,也不见起效。”
“既然自己管不好,别人来管的时候,就不要心疼。”
“孩子小不经打,那就你来给我受着。”
妈妈沉默片刻。
“孩子要是被你打坏了,我还得花钱医。”
“算了吧大哥,我不退款了,一耳光就当白给你打的,这事算结束了。”
大叔猛吸了口烟,恶狠狠道:
“老子不差这五千块,只想替圈子里的各位卖家出口恶气。”
“别想跑,说好了十耳光,一点都不能少!”
他再次朝我们扬起了手掌,妈妈一闪身躲开。
巴掌落在我的脸上。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了。
眼睛看不清楚,耳朵也听不见了。
“你们在干什么啊?那小孩怎么耳朵和鼻子都流血啦!?”
“没事大娘,小孩不听话,教训一下。”
“有这么教训的吗?这是虐待,是故意伤害!我要报警!”
“老太婆,我警告你,你别多管闲事啊!”
……
嘈杂的说话声,我听不清是谁和谁在争吵。
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妈妈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和我说些什么。
可我听不清。
直到她凑到我右耳边说话。
我才知道,我有一只耳朵,被打到失聪了。
4
好在鼓膜穿孔可以自愈。
妈妈当我面卸载了游戏,愧疚地说了好多遍对不起。
“没关系,妈妈。”
如果以后我们的生活可以恢复正常,那么这些代价,我可以忍受。
只是护士来给我拔针的时候,直勾勾的打量目光实在让我无法忽视。
我抬起头和她对视。
护士阿姨叹了口气,“看你也挺文静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是屡教不改呢,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抓紧了被子,“你,你怎么也知道了?”
她掏出手机给我看,我念检讨的视频,被围观的人发在了短视频软件上,同城热度居高不下。
只是短短几秒的浏览,我就看到弹幕上很多人的认同。
【活该,这种熊孩子就该让她出出名。】
【她妈妈年纪看着也不大,摊上这种魔童,太可怜了。】
【念检讨没用,打两顿就老实了。】
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我忍着眼泪找举报按钮。
“不可以,我没有允许他们发我的视频。”
护士阿姨把手机从我手里拿走,语气淡漠,“你早知今天,何必当初,净给大人们添堵。”
我躲进被子里哭了很久,妈妈吃完饭后来带我回家,我恳求她:
“妈妈,你可不可以拍个视频和大家解释,不是我买的游戏道具。”
“所有人都在骂我……”
刚刚还对我和颜悦色的妈妈猛地甩开我,脸色阴沉下来。
“所以你是要让别人骂我了!?”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的事败露,我要赔偿多少钱!”
“那不如这样,我澄清,但要把你卖了,卖得的钱赔给那些卖家。”
“被卖还是被骂,你选一个吧?”
我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我不想选择其中任何一个,我只是想问问她。
妈妈,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妈妈嚼着口香糖不耐烦道:
“行了,被骂两句又不会掉一块肉。”
“他们夸你难道会给你钱用?给你钱的是老娘,可不是那些长舌妇。”
“网上每天被骂的人成百上千,过几天谁还记得你,别在这瞎矫情。”
妈妈带着我回了家,我依旧没去上学,在家养伤。
妈妈的确没再打游戏了。
可是,她的债主又找上了她。
“琦琦,有个卖家是前几天那个叔叔的朋友,他看了视频,也想让你线下去给他道歉。”
我捂住耳朵,期望自己是幻听了。
妈妈用力掰开我的手,把一根棒棒糖硬塞进a我手里。
“他们保证了不打你,只是想听你当面道歉,妈妈把你送过去,一小时就接你回家。”
我流着泪疯狂摇头,“妈妈,那个叔叔不像好人,不要让我去见他们。”
小孩子是有感知能力的。
妈妈也摇头,“你不能不去,不然他们要报警抓我,他们好像看出我诈骗的猫腻了。”
妈妈再一次把我推了出去。
陌生的叔叔接上我,没让我念道歉信。
而是把我交给了开面包车的人贩子,捆上胶带。
我没有反抗和挣扎。
被妈妈放弃的小孩,回家也没有意义吧。
换了几次车,三天后我被带到了一座深山。
“是女孩也就算了,年纪还这么大,我们不要。”
人贩子找了两家人,都没人买我。
直到一位农妇出现,她狐疑地问人贩子:
“齐老四,你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该不会是你拐来的吧?”
我看出她要掏手机,应该是想报警。
她是好人。
我主动拉住她拿手机的手。
“阿姨,你买我好吗?我很听话,会干很多活,还能考好多个第一名。”
“求求你了,我很便宜的,还很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