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护工这行七年了，见过太多老人一住进来就再没离开过，不是他们走不动路，是没有人来接他们回家，子女们要么在外地工作忙，要么觉得把老人送进养老院就算尽了孝心，每到过年或者中秋节，老人们早早就收拾好衣物，坐在门口等着，能被接走的十个里不到一个，他们不吵也不闹，就是静静地等，等到眼神都发直。

张大姐刚来的时候精神很好，还跟我们提起她的大闺女答应经常带饺子来看她，还要接她回家住，我们都信了，觉得这位老太太挺有福气，可过了半年，她一句话都不再提家里人了，活动也不愿意参加，别人被接走时，她就站在窗边看着人家上车，后来她轻声说养了六个孩子，个个都是白眼狼，她说这话时一点火气都没有，反而显得特别平静，那才叫真的伤透了心。

去年春节的时候，院里七十八位老人穿上新衣服，手里提着包一直等着，结果天都黑了，只有三个人被接走，剩下的七十多个老人，只能慢慢走回房间去，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有个老人的儿子来了二十分钟，对他妈妈说“我得赶车”，说完转身就走了，老人还站在原地，手也一直举着没放下。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全国很多养老院都是这样。现在亲情这件事，好像变成了可以挑时间、挑心情才做的事，而不是非做不可的事。

王阿姨提到，不能全怪孩子冷漠，现在生活压力大，来回一趟路费比工资还高，有些人觉得把老人送进养老院就是尽孝了，反正吃喝有人照顾，还有技术上的问题，老人不会用视频通话，子女也懒得去教，发一条短信问问“吃饭了吗”就算打过招呼了，以前是一个老人养六个孩子，如今六个孩子养一个老人，反而更难顾得上，不是不想管，实在是忙不过来。

这些年，有些老人慢慢变了样，他们不再等着电话响，也不念叨孩子怎么还没来，有人去报名学画画，有人拉着邻居上公园散步，还有人录语音日记，说说今天吃了什么、看到什么，他们开始习惯问自己今天想干点什么，这不是认命，是把日子重新过起来，没人陪着，那就自己找乐子，活着总要有点自己的意思。

看着这些老人，我心里涌起复杂的感受，他们不是不愿意得到关爱，而是清楚这份爱难以等到，于是自己学着把日子过得舒坦些，这或许可以算作一种生活的智慧，毕竟日子总得继续，谁也不能永远依赖别人的陪伴，养老院里的春节每年都差不多，热闹属于别人，安静留给他们，但在那份安静之中，也有他们自己的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