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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邵伯,有一座“年过花甲”的战备粮库

邵伯古镇,依大运河而建,缘大运河而兴,距今已有1600多年的历史。自东晋谢安筑埭治水,至明清航运复兴,历史车轮一路“吱呀

邵伯古镇,依大运河而建,缘大运河而兴,距今已有1600多年的历史。自东晋谢安筑埭治水,至明清航运复兴,历史车轮一路“吱呀”作响地负重前行,给古镇留下了诸多历史遗存和运河的千年故事。徜徉在邵伯老街,如同穿越时光隧道:明清运河故道、古码头群遗址、斗野亭、镇水铁牛、“大马头”、民国老船闸……更有建国后兴修的世界级水工——著名的邵伯船闸,向世人展示着运河儿女的智慧结晶。

古镇牌坊

明末清初,邵伯为南北水陆孔道,河边码头帆樯接橹,首尾相衔;官员士绅,布衣百姓,出入不绝。清代康熙、乾隆两位皇帝南巡时,曾多次在邵伯下船,不仅留有水上出巡的记载,还留下了《邵伯镇》《邵伯湖》等佳篇诗作。至今还有乾隆帝亲笔题写的“大马头”三字牌楼,矗立在镇西的古堤上,见证着昔日当地漕运的繁荣。

历史上,邵伯因运河而生存、发展,水上运输繁忙。追寻邵伯曾经的繁华,古镇码头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当年,从南方拉人载货的北上船只,从镇江渡过长江,经瓜洲或六圩码头,驶入大运河,仅需两个时辰便可进入扬州城;如果船只不“打尖”继续北上,当晚便可驶抵邵伯。同时,从北方南下的船只,也在邵伯停泊过载或下客。

古镇条石长街

在运河古堤上的斗野园内,安卧着一尊重约1.5吨,长1.98米,高1.1米的铁牛。只见它屈膝昂首,双眼炯炯有神地冲大运河。这就是京杭大运河上著名的邵伯镇水铁牛。这铁牛铸于清康熙年间,距今已300余年。据说千里运河沿线上共铸有九牛二虎一只鸡,但如今保存完好者仅有邵伯铁牛。

邵伯铁牛

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古镇的北大街上,还有一座修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战备粮库”。这座粮库占地面积近5000平方米,总仓容量达到7000多吨,是当年江北地区最大的粮食贮备中心。每到夏秋两季收公粮时节,附近四里八乡、远至邻近县区的百姓们便会船载、车推、赶驴车,把公粮送到这里。每逢此时,粮库从早到晚,热闹得像个大集市,人群熙熙攘攘。

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的邵伯战备粮库,也已由姣美艳丽的少女,变身为形容枯槁的老妇。

在邵伯古镇的北大街上,有一座很大的粮库,这便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苏中地区很有名的“战备粮库”。粮库位于镇北大街78号,围成一个巨大的院落,占地面积4000多平方米(差不多是一个足球场的面积),建筑面积2400多平方米。

在那个粮食买卖需要凭票供应的年代,战备粮库作为代表着国家粮食买卖的“窗口”单位,很是风光。在当地,绝对是“蝎子的尾巴——独(毒)一份儿!”虽说粮库设在邵伯镇上,但管辖权却在扬州地区粮食局。在这里上班的职工属于国企员工,每月有固定工资和不错的福利待遇,因此员工们在镇上出入总是昂首挺胸,那叫一个牛。

就连镇上的菜市场里那些肉铺和湖鲜的摊点旁,每天也拥挤着粮库员工的家属们,大声挑选着鱼肉——谁叫人家有钱呢!对此,镇上的居民简直要羡慕死呢。小青年们也以能到粮库当一名临时工为自豪。

战备粮库大铁门

这战备粮库有东西两个大铁门。东面的大门旁有一个水泥码头,紧邻大运河的支流——盐邵河。此码头专供收粮时节,里下河地区的粮农们划船运送粮食。平日里,码头几无船只停泊,纯粹一个“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景象。然而到了交纳公粮的时节,这儿便成为了热闹的场所——宽阔的河面上,终日拥挤着前来交纳公粮的几十、上几百艘大小船只。

那些盼着早点儿交完公粮,早返家的船民们,无视排队的规矩,争先恐后地争抢好船位。船头撞击船尾,发出爆竹般的“砰砰”声,掺加着被撞船民痛心地叫骂声,不绝于耳。这一切响动汇集成闷雷,在河面上滚动……

粮库西边的大门,则主要承担贮粮外运的任务。由粮库雇用的临时工将装满一袋袋粮食的人力板车,费劲儿地拉到百米开外的运河大堤下,将板车挂到卷扬机的钢丝绳上,用机器牵引到十多米高的大堤上,再输送至大堤外侧临河的专用码头,人工装船运往各地。

战备粮库的大院里,盖有三幢砖木结构的巨大库房,用于贮存收来的粮食。这大库房系苏式建筑,高大宽敞。由于每幢库房的长度近百米,跨度太大,因此库房内部矗立着20根三四十公分粗的柳木柱,还有人字形的木梁架,木柱与横梁之间皆用手指粗的铁铆钉进行加固。此外,每幢库房的墙壁上还开设有24个通风窗,用于给贮粮通风、去湿。

百米长的粮库很罕见

此外,战备粮库内还建有四座直径十米、高度十几米的大粮囤,呈圆柱形,拱形砖顶,每个粮囤能装上百吨粮食。粮库大院内还有一片很大的水泥广场,目测可以摆下3个篮球场,这是专门用来晒粮食的场地。如果赶上了好年景儿,粮食大丰收(行话叫爆仓),每到收粮时节,就得在这片晒粮的广场上,搭起些像蒙古包一样的粮囤,几十上百座挤在一起,十分壮观。

粮库内部空间巨大

这座战备粮库的总仓容达到7000多吨,当年在大运河江苏段沿线各城镇,绝对是最大的粮食贮备中心。在早些年里,农民兄弟自己种的粮食都不够吃,年年缺粮。然而,只要新粮收上来晒干后,家家户户都会积极交纳公粮。邻县的农民用船载、四里八乡的百姓则用板车推、自行车驮,甚至还有独轮车,把该缴的公粮一斤不少地送到这里,逐一验收过枰,装麻袋入库。

每到这时,也是粮库职工最忙碌的时候,为早点将粮食入库,人人加班加点自不必说,通宵达旦也不在话下。直等到全部粮食收齐后,便运送到大运河边的码头,装船拉走,才能消停下来。

粮囤每个能装粮百吨

每当新粮出库装船时,战备粮库里外里便会呈现出一幅紧张繁忙的景象:一辆辆人力板车上垒着一袋袋编号的大麻袋,装着稻谷或小麦,足足有200斤重。板车由一条壮汉吃力地拉着,后面有人使劲儿地推,从粮库西大门出来,横穿过两三米宽的青条石街道,径直向西,百十米开外就是高过屋顶的京杭运河大堤。

在没有卷扬机的年代,载重上千斤的板车如果仅靠人力,根本无法推上十多米高的运河大堤。于是,聪明的当地人便在运河大堤上架设起一个“土绞车”用来牵引板车。

说“土绞车”再形象不过,因为这个牵引设备简陋得令人惊讶——仅用两个大小齿轮安装在一根木桶般粗的铁转轴上,起到增速和减速作用;铁转轴上一圈圈地套着一根几十米长的粗棕绳,棕绳的端头绑扎一个铁钩子,钩住停在运河大堤下的板车头部的固定铁环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四个强壮的男人便采用推磨的方式,充当动力源,缓缓推动“土绞车”,把沉重的板车一辆辆拉到大运河堤上。板车翻上高高的河堤之后,再通过“土绞车”输送到堤下运河外边的粮食专用码头……

有趣的运粮过程还在继续——人力板车在码头上卸载了粮食后,便会有人递过来一个巴掌长短的细竹签儿,上面用油漆做了暗记,每天的竹签都有不同的标记,这就是每次运粮后的凭记。

然后,当拉板车的人调回头再进入粮库西大门时,便有专人验签并同板车的编号和人名统一登记在簿。一天的紧张劳动下来,就凭这个竹签领取当日的工资。

做了标记的竹签

每到这个时节,总有几十、上百辆人力板车,进出粮库西大门,沿着运河大堤上上下下,吆吆喝喝,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那一个个忙碌的身影,煞是壮观,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勤劳的蚂蚁,正在分工有致地搬运着食物。

这时候的运河大堤上,总是或站或坐挤满了瞧热闹的镇民们,兴致勃勃地观看。更有那些顽皮的“小虾子”们(扬州方言:小孩子),在大人的腿间钻来窜去地玩耍,人群中间或响起一两声佯怒地喝斥……

码头旁的河面上,排队般地停靠着一艘艘等待装粮的空木船或水泥船。装粮的过程也很奇特:从船上架起两条三四十公分宽的木跳板,接连到码头平台,搭成上下两条供人行走的通道。

粮食由挑夫们一袋一袋地背上船,再一层层叠在船舱里。挑夫都是年轻的壮汉,200斤重的大麻袋驮在后背,还要行走在摇摇晃晃的跳板上。汗水和泥灰搅在一起,把整个人搞得脏兮兮的。就这样,一袋袋、一船船,成千上万吨的粮食,不是沿大运河向北去,就是顺大运河南下,运到中国大大小小的城市里去了……

然而,随着市场经济的开放,国家调整粮食政策,不再向农民征收公粮。邵伯战备粮库也不再承担国家粮食储备的重任,便逐渐冷落下来了。

沉重的粮食全凭人力扛到船上

当历史的日历翻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沉寂了多年的邵伯战备粮库专用的大运河码头,突然又开始热闹起来了。这一回运输的主角不再是粮食,而是变成了粗大的木头——沿大运河自北南下的,是东北的大红松;从南面长江口,逆大运河北上的,是漂洋过海的美国花旗松......那一串串、一排排,宛如水上长龙一般的木排,浮江盖河,接踵而至,把宽阔的大运河堵得难于通航,直急得那些北上南下的船队纷纷拉响汽笛。

一时间,古镇的天空回荡着绵绵不绝的汽笛声响,真格是惊得婴儿啼哭、鸡飞狗叫。

大运河里挤满了木排

这一回,依旧是如同往年运粮一样,每天运河大堤上都站满了瞧新鲜的镇民们。只见宽广的运河河面上,繁忙一片。长长的木排由几个人撑篙划动着,慢慢地漂到河岸码头吊车旁。吊车伸出长臂从河水中拎起一根根木材,长度均在十米左右,大的一头直径在五、六十公分左右,木材的梢头也在20多公分。由于长期浸泡在水里,每根树木吸足了水分,个个足有一吨多重。

这些木材湿漉漉地吊至码头上空,缓缓放在两辆人力板车上,一头一端各一辆;四名搬运工人,前后各两人,前面是两个男人,后面是两个女人,一般是两个家庭的两对夫妻,都是镇上搬运站的工人。由他(她)们将木材拉运到镇郊的锯木加工厂,加工成各种材料后,后再送到建筑工地......当年,在镇上的搬运站当搬运工,是一件很“叫劲儿”的活计,非身体健壮者不能承担。

大堤上装运木材的板车

运输那些粗长而沉重的木材,可不比装运箱柜等固定物件儿,那是需要一套成熟的技术活儿。前面拉车者肩上要套着绳索,两手抓住板车扶把,弯曲着腰,低着头,身躯几乎与板车平行用力往前拉,手背上爆出蚯蚓似的青筋。两脚用力蹬着每一块条石,“哼唷哼唷”哟喝着,艰难地向前挪动;后面的推车者也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配合前行。运输者们的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后背上衣因绳索的拉力而破开了口子,身上衣裤没有一处是干的。

俗话说:撑船,打铁,磨豆腐,是人间三大苦差事。然而,邵伯镇的板车搬运工,才是干着天下“吃人饭,干牛事”最苦的活儿。古镇的青条石长街,留下了搬运工们负重前行的深深足迹。

雕塑:码头搬运工

悠久的历史给古镇留下了太多的“宝藏”,而大运河、青石街、战备粮库……这些就是古镇的精髓。

码字儿到此,不由发出一声感慨——岁月。这无情的岁月哟,它轻轻抖落了昔日的繁华,让那些诱人的历史和传说洒落一地,伴着浆声灯影,在大运河里飘浮着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