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知道,我痴心于林大小姐多年。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林念主动提起要和我成亲。
我以为她是看到了我的真心。
谁成想,在我科举前夕,她联合别人断了我的腿,给我喂下毒药,毁了我的仕途。
“顾景川,都是你害得书臣断发出家。你毁了书臣,我就要毁了你!”
可她心心念念的江书臣留发还俗时,她却往我手里塞把刀,要我杀她。
“景川,该死的人是我。我欠你的,你亲自讨回来,好不好?”
1
林念把我赶出卧房,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往我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指着我厉声责骂:
“顾景川,你能不能有点男人样。不过书臣的一副字,你就这么见不得和书臣有关的东西吗!”
“连一副字都要毁掉,你未免太恶毒了!”
下人的目光如同针扎在我身上,我难堪地解释道:
“我是不小心碰到茶壶,不是故意要毁坏那副字。”
“况且,那不是江书臣写的,是我早年写的。”
林念不信我,嗤笑说道:
“顾景川,你当我是傻子吗。就你那狗爬的字,也敢说这副字是你写的。是不是只要是书臣的东西,你都要抢过来!”
我抚上自己的右手,那里有道颜色浅淡的伤疤。
“我的手受过伤,所以字体才不好看,是江书臣伤的我……”
“够了!”
林念高声呵斥,打断我的话。
她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抬手示意下人打开院门。
我回首看去,是江书臣的父亲,江尚书。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习武之人,缓缓朝我走来。
我顿时瞪大眼睛。
自从江书臣骑马摔断腿,不能参加科举,失望断发出家后。
江尚书就觉得是我害的他儿子,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我的身上。
他恨不得杀了我。
我惊慌喊着家里的护院。
“来人!快来人!”
我平日专注文学,对武道只是皮毛。
也许打得了一两个人,但这么多人,我对付不了。
我马上就要参加殿试了,绝不能在这关头出事。
江尚书挥挥手,他身后的人立马上前。
无数棍子拳头猛烈的击打在我身上,我痛的意识都不清。
人影的缝隙间。
我看到林念身着青色衣裙,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子,不食烟火,不理世俗的站在纷乱之外。
我就是那个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俗物。
我的视野染上红色,是从头上留下的鲜血。
有根棍子猛地打在我的腿上。
“啊!”
我狼狈地跪在地上,朝林念伸出手:
“念念,为什么……”
她冷声道:“如果不是为了报书臣的仇,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你,我瞧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走下台阶,从江尚书手里接过一把匕首。
狠狠地扎在我的掌心!
被江书臣伤过的手,此时彻底废了。
我整个人趴在地上,颤抖着拉着她的裙摆,祈求道:
“念念,我还有殿试,求你了,阻止他们,叫大夫……”
这时候要是及时叫来大夫,我的腿和手,也许还有救。
林念神情猛地一变,匕首往旁边一斜,压过我的手掌,狠戾道:
“你还敢提殿试!书臣被你断了腿,此生仕途尽毁,凭什么你还能面见皇上,参加殿试!”
我疼得惨叫,在地上狼狈地翻滚身子,艰难解释道:
“不是,是他……是他求我带他去那场马球会,啊!”
江尚书快步过来,用力往我身上踹。
我像条流浪狗,被踹的往一边翻倒。
“你还敢污蔑我儿!他是尚书府公子,不知比你高贵多少,还犯得着求你?”
林念失望地看着我。
“顾景川,我原以为你只是嫉妒书臣,没想到还撒谎成性。”
我伤势太严重,剧烈的疼痛和模糊的意识让我说不出话来。
彻底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是林念无情注视着我的幽深瞳孔。
2
再度醒来时,我躺在床上,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林念在书桌前,细心描摹那副毁坏的字。
注意到我醒来,她端着一碗药走来。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她拒绝下人的帮忙,亲自扶起我喂药。
“我的腿,能恢复如初吗。”
她把白瓷勺抵在我的唇边,淡声道:
“就算能,我也会让它不能,这是你欠书臣的。”
江书臣是在一场马球会上,被发疯的马摔下去,这才断了一条腿。
而我是同江书臣一起去的马球会,再加上我们两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学识相当的竞争对手。
京城甚至开了赌局,赌我和江书臣谁能成为状元郎。
所以他出事,别人自然怀疑是我故意引他去的马球会,为了除掉这个竞争对手。
可我没想到,我枕畔的爱侣也不信我。
我眼含希冀地看向她,解释道;
“我偶然结识公主,公主殿下也会去那场马球会,江书臣知道后,求我带他去认识公主。”
林念神情不变,扔掉勺子,把那碗滚烫的汤药直接往我嘴里倒。
“唔!咳咳咳!”
我使了劲推开她。
林念不防,被我推倒在地上。
她起身,拍拍自己的衣衫,缓缓道:
“书臣是何等光风霁月之人,岂会想攀公主的高枝。”
“顾景川,别再用你肮脏的心思污蔑书臣。不然我不能保证你在战场上的大哥,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
我的血脉亲缘,只剩大哥一人。
她竟然拿我最后的家人威胁我。
我觉得好似身在梦中。
明明之前几个月,我和林念甜蜜亲昵,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她会在我温书时,在一旁添油磨墨。
会下厨学做我爱吃的菜肴,手被滚油烫的起泡,还安慰我不要担心。
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不,不是她变得快,是我从未认清她。
她从一开始愿意嫁给我,就是为了给江书臣报仇。
甜言蜜语哄骗我的心,把我捧到最高处,再揭露真相,让我狠狠跌落。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我的心痛的快要死去,原来人可以这么痛苦。
明明身在烟火人间,心却坠到无边地狱,被冥火烤炙。
“林念,我们和离。”
她往外走的身影一顿:“不可能。”
“顾景川,别再想多余的事。我们不会和离,你的腿和手也只是一场意外。”
“江尚书恨不得生啖你肉,你大哥在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不是我阻止江尚书,你大哥怕是早就见阎王了。”
“不想他死的话,就乖乖呆在我身边。”
3
五天后,我勉强能拄着拐下地行走。
但走不了几步,就会疼痛难忍。
晚间用饭时,林念屏退下人,亲自给我布菜。
她盛了碗我往日最爱的银丝鱼汤。
“明日中秋,我和江尚书会去灵隐寺,和书臣一起团聚。”
“江尚书希望你也去,灵隐寺前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你要一阶一阶跪上去。”
“就当给书臣赔罪。”
她话说得不起波澜,像是在说明日天气不错。
拿起汤匙的右手泛起疼痛,我抖着手握不住,汤匙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想起大哥,我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字:
“好。”
说完,不顾腿上的伤,踉跄着快步离开。
刚走到院里,就跌倒在地。
林念过来扶我。
她刚一碰上我,我胃里就涌上一股恶心。
我躲开她,趴在地上干呕。
她嗓音有些不稳:“你……恶心我?”
我怕她迁怒大哥,讨好笑道:
“不,是我吃坏了肚子。”
林念看起来竟然有些伤心,皱眉道:
“可你根本就没吃东西。”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强撑起微笑。
她怒斥一声:“别笑了!”
而后转身离开。
夜半,我因为伤势起了高烧。
朦胧间,有个身影贴心地照顾我。
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给我的额头换上巾帕。
手贴着我的肌肤试探温度,喂进苦涩的汤药后,还有一勺糖水。
我含糊喊道:“大哥……”
大哥比我大了十几岁,长兄如父。
他也确实做到像父亲一般,把我带大,供我念书。
可自从江书臣腿摔断之后,大哥一个文臣,却被调到战场上。
打那之后,我彻底失去他的音信,连封信也没有。
照林念的话来看,大哥应该还无恙。
这便好,只要我还有大哥就够了。
4
翌日一早,林念就叫起我。
“快些,江尚书已经催了。”
我高热才退,浑身无力。
拖着一条断腿,拄着拐艰难跟在她身后。
看见府门外的马车时,松了口气。
刚要上去,江尚书就制止我。
“你走着去,不然神佛会觉得你心不诚,给我儿的赔罪自然也做不得数。”
林念没说话,自顾上了马车。
这就是要我听从江尚书话的意思。
灵隐寺在京郊,从这里走过去,健全人尚且要走上两个时辰,更何况是我。
我对着马车上的帘子轻声道:
“林念,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车上传来她冷淡的声音。
“我是不信神佛,但我信你罪恶滔天,恶人该有恶报。”
罪恶滔天?
原来我在她心里,已经如此不堪。
恶人有恶报,你才是我最大的报应。
我对林念不再有半分希望,转身拄着拐走了。
从清晨雾气走到正午烈日,汗水浸透衣服。
我腿和手上的伤口,沾上带盐的汗水,漫起灼烈的疼痛。
像是放在火上烤一样。
我闷头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斜时,才走到灵隐寺那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下。
有个丫鬟守在那里,见着我就呵斥:
“怎么这么晚才来,让江公子等急了你赔得起吗!赶紧跪上去!我会看着你,别想偷懒!”
她是林念身边跟了多年的贴身丫鬟。
没想到,林念竟然还派人看着,这是把我的脸面彻底踩在地上。
也罢,我的脸面在林念那里,早就没了。
我来不及休息,就被丫鬟催促着赶紧上去。
她一把将我的拐杖抽走,我登时跪跌在地上。
身上本来就被汗水浸透,再染上泥土,狼狈得像个乞丐。
想起远在边境得大哥,我鼓足劲,爬上台阶。
右腿疼得好像要再断一次,一路走来的炎热褪去,我冷汗直冒。
台阶上还算干净,但是有些细碎的石子。
石子扎进我的腿里。
爬着跪到一半时,我完好的那条腿尚且血肉模糊。
右腿伤处更是惨不忍睹。
我仓促看了一眼,隐约瞟见白骨。
强忍着不要让自己昏过去,苦笑着。
这条腿算是彻底废了,以后估计连站起来都不能。
我的十年寒窗苦读,我大哥在我身上花费的心血,都毁于一旦。
爬到离最高处只有几层台阶时,我仰头看去。
林念提着灯笼,站在高处,如天上仙人注视凡尘,无心无情,又透着一丝看蝼蚁的怜悯。
是啊,我在她眼中,也就是一只可笑的蝼蚁吧。
江书臣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根雕刻着竹子的手杖。
两人郎才女貌,着实般配。
趴在他们脚下的我,浑身汗水和泥土,比乞丐还不如。
江书臣高高在上看着我,眼里是不屑和憎恨。
他义正言辞道:
“顾景川,我拿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蓄意谋害我!”
想必江尚书已经把我被打断的情景转告给他了,他知道林念不信我。
所以很是肆无忌惮。
我低头没有回话。
已经解释过,却没人相信的事情,就没必要再说第二遍了。
江书臣搂抱住江念,脆弱说道:
“念念,我满身才华,因为顾景川无处施展,心中实在愤恨。”
“我每日都痛苦难耐,觉也睡不好,我想让他和我一样痛苦,这才公平。”
林念沉默片刻,“好,书臣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几乎已经失去意识,快要昏厥。
林念捏着我的下巴,往我嘴里塞了颗药丸。
她没给我反抗的机会,紧接着一碗水灌进去,药丸顺着喉咙滑下去。
很快,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冰冷和疼痛席卷全身。
我被刺激得瞬间清醒,瞪大眼睛,眼里冒着血丝。
“这是……什么……”
林念手抚着我的脸,“放心,毒性不大,只是会让你很难受。”
“就当是你还书臣的。”
我疼得在地上打滚,连腿上露出白骨的伤痛,在这一刻都不值一提。
我大喊道:
“我何时……欠了他!”
林念松开我的脸,站起身和江书臣并肩而立。
“冥顽不灵,你就在这里受着吧。”
语毕,两人转身离去。
江书臣回头看我,眼里恶意尽显无疑。
他张嘴,无声地吐出一句话:“她不爱你。”
她不爱我,是啊,她不爱我。
心底因为这句话而产生的痛意,反倒压过了毒药。
我眼角留下泪水,惨笑着。
活该啊,都是我活该。
为什么非要惦记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昏昏沉沉时,我看到大哥背光朝我走来,光影穿透他的身体,只有透明的灵魂。
5
“顾景川,你醒醒,我不准你死!”
谁啊,好吵。
“我没允许你死,你必须活着!”
我被这声音吵醒,看见林念背对着我站在床边。
她面前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大夫。
林念怒吼道:
“不是说那毒药不致命,只是会让人痛苦吗!为何现在又说顾景川命不久矣!你们竟敢欺瞒我!”
大夫紧忙解释:
“这药确实毒性不大,放在寻常人身上,只会导致体虚。”
“但是顾公子身受重伤,本就危在旦夕,再加上顾公子体内寒气甚重,似乎是在严寒之地呆过,这才导致毒入肺腑。”
林念信誓旦旦:“胡说八道!顾景川根本没有去过严寒之地。”
我去过的,只是她不知道。
林念刚及笄那年,年龄尚小,不似旁的大家闺秀,最爱往外面跑着玩。
有一回甚至独自去了雪山,结果失了消息,人们都以为她要死在雪山上了。
我瞒着大哥偷跑出来,去雪山上找她。
幸而找到了。
但天气骤变,刮起大风雪,我寻不到方向,只能抱着昏迷的林念躲在山洞里。
担心她出事,便把衣服都脱下来围在她身上,自己只身着里衣,在冰天雪地里过了一夜。
第二日,林府的人才赶来,把我和林念带下山。
可不知为何,林念一直觉得救她的人是江书臣。
我曾解释过一次,林念不信,便不再说这事。
大夫断定我命不久矣后,林念就根换了个人。
她又变回那个刚和我成亲时的林念。
温柔体贴,待我处处周到。
甚至赶走了上门来的江尚书,阻止对方再伤害我。
可我已经被折磨得对她再无一丝情谊,整日只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连吃饭喝药都抗拒。
林念执汤匙喂的药都从我的嘴角流下,她说道:
“你若是再不吃药,你大哥就回不来了。”
这句话引起我的反应,我张开嘴配合地喝下药。
夜间,毒性发作,我又冷又疼。
呼出的气都是冰凉的。
林念紧紧抱着我,往我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被子。
她掖被子的手忽然一顿,恍惚说道:
“好像有人,曾经也这么抱着我。”
林念看着冷得发抖的我,心里忽然产生恐惧。
我听见她叫来下人,吩咐道:
“去查当年在雪山,到底是谁救的我。”
6
林念精心照顾我半个月后,江书臣带着几个和尚找上门。
“念念,我整日难受得紧,大师说是俗世间有恶鬼在干扰我。”
“我在俗世最留恋的人就是你,所以带着几位师傅来你这里驱驱邪。”
江书臣看我的眼神变了,不像之前全然地不屑轻视,多了几分忌惮。
一想便知,是江尚书把林念这段时间对我的态度,告诉了他。
他坐不住,这才赶紧以驱邪的名义找来。
林念让他们在府里其他地方随意,唯独不准去我的卧房。
江书臣神情一僵,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江书臣还是闯进来,身后跟着默认的林念。
他阴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我,朝下人们命令道:
“把他拖出去!经过大师做法,已经查出恶鬼所在,就附在顾景川的身上!”
“要烈火焚烧才能驱除恶鬼!”
院里已经架起柴堆,大火熊熊燃烧。
江书臣神情痛快地指着大火:
“把顾景川给我扔进去!”
林念抬手制止,神情纠结:
“不过是几个光头和尚胡言乱语,怎能相信。”
江书臣放低姿态,低声恳求:
“念念,你不知我每日有多难熬。我的腿无时无刻不在疼,我的心就跟在油锅里烹一样。”
“大师说了,这火不是一般的火,只烧幽冥地府的东西,若是顾公子身上干净,定不会有事。”
林念嘴唇张张合合,迟疑着说不出话。
我直直盯着她,第二次问出那句;
“林念,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她神情松动。
江书臣看着着急,等不及命令下人:
“把顾景川扔进去!”
“我看谁敢!”
一声呵斥传来,一群宫人围上来,把江书臣压在地上。
一位容颜娇艳,浑身散发着威严气势的华服女子走来。
是公主。
江书臣一见公主,就白了脸色。
公主蔑视着他:
“江公子,好久不见啊。我说过,只要你敢再进京,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怎么,你是觉得我脑子不好,忘了不成?”
林念上前行礼。
“殿下,您忽然前来,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对!陛下!”
江书臣抓到救命稻草,仰头大喊:
“陛下说过,让我断发出家即可!我没有还俗,我没有违背陛下的话,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动我!”
林念听的一脸迷茫。
公主让人放开我,搬来软椅让我躺下。
见我这模样,还吩咐一个宫人回去叫太医。
“许久不见,你怎地变成这样?”
我苦笑道:
“一场孽缘,是我识人不清。”
林念听见这话,身形一僵。
公主想知道的事,多的是人上赶着交代清楚。
一刻钟后,公主瞪着眼睛怒斥:
“放肆!京都之中,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丧心病狂!污蔑他人,身心虐待!”
她往林念脸上扇了一巴掌,半点不留力。
“顾景川被父皇钦点进入殿试,是国之栋梁,你这个蠢货竟然就信了一个流氓的话,就这么毁了他!”
林念顾不上脸上的掌印,惊恐求真相:
“什么意思,公主你说明白!当时明明就是顾景川带书臣去的那场马球会!明明就是他!”
公主气得又往她身上泼了一杯茶。
“江书臣知道本宫也会去那场马球会,死乞白赖的非要跟去。一见本宫,就跟见了肉的哈巴狗一样,跪在地上说要迎娶本宫。”
“本宫不愿意,这畜生就敢对本宫用强!本宫当时就要杀了他,是父皇顾念江尚书一把年纪,只断他一条腿,命令江书臣剃发出家。”
“为保本宫清白名声,此事没有对外宣扬,就连景川也以为真是江书臣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才断的腿。”
“本宫当时警告他,此生呆在灵隐寺上,若敢回京,本宫定送他去见九天神佛!”
公主满是恨意和厌恶地看着江书臣。
“既然你回来了,本宫就不会放过你。”
7
林念不可置信的连连后退,脚步不稳,摔倒在地上。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猛地爬起来,不顾身份差异,疯魔般抓住公主衣领。
“你骗我!是你骗我!你和顾景川是旧相识,你故意为他说话,你骗我!”
宫人拉开她,作为胆敢冒犯公主的代价,几棍子狠狠打在她身上。
公主嗤笑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犯得着让本宫撒谎。”
“父皇当时秘密下的圣旨还在,你想看看吗?”
公主顾念着跟我的那点交情,有意替我出气。
当即有个宫人快马加鞭回去取圣旨。
等圣旨的时候,公主闲来无事,跑书房里转悠起来。
她拿着一副字来我身边。
“这不是你写的吗,我最是喜爱你这笔字,可惜你的手被伤了,再也写不出来。”
林念看着那副字,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大喊道:
“不是!那字明明就是江书臣写的!”
公主实在烦透了她,过去就是一脚。
“既然你说是江书臣写的,拿纸笔来!江书臣的手可没伤,他要是写不出来这字,本宫把你两的手都废了!”
林念满怀希望的看着江书臣。
江书臣拿着笔的手直哆嗦,好一会也没写出字。
公主呵斥道:“快写!”
江书臣猛然扔掉笔,抱头崩溃大喊。
“我写不出来!那副字不是我写的,是我偷顾景川的,别逼我!我写不出来!别逼我!”
林念面如死灰。
取圣旨的宫人回来。
公主展开圣旨,举到林念脸上:
“来,好好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林念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哈哈大笑起来:
“公主说得没错,我是蠢,我太蠢了!我连自己爱上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我何止是蠢!”
她凄惨流着泪,爬着来到我的软榻边。
“景川,景川对不起……对不起……”
8
公主说可以帮我和离,我拒绝了。
我大哥还在边境,还有江尚书在一旁虎视眈眈。
陛下当时连公主受辱,都能为了大局容忍。
如今八成也不会为我一个没用的残废出头。
只要江尚书势力还在,我就不能离开林念。
我需要她替我保护大哥。
公主带来的太医对我的伤势也束手无措。
只得来一句:“时日无多。”
林念抱着我痛哭,发誓一定为我找到医治之法。
公主气不过,往她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把她脸颊打得红肿才罢手。
而后公主绑着江书臣走了。
江书臣哭喊着求林念救他。
林念此时满心都在我身上,丝毫不理会江书臣。
接下来的日子,她待我小心翼翼。
好似生命都被掌握在我手里,不敢让我有一点不快。
可和她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不快。
经过江书臣那日一顿闹腾,我的心力彻底没了。
连呼吸都觉得累。
林念见我没有求生欲的样子,万分痛苦。
“景川,是我错了,该被惩罚的人是我。”
“求你振作起来,你想怎么惩罚都行,把我的腿也打断,也喂我吃毒药。”
“怎么样都行,只求你活着,多陪陪我。”
我对她的话没有一点反应,只愣愣地看着天空。
对送到唇边的汤药也没有反应。
林念没有办法,只能拿出我最在意的。
“景川,我已经派人去边境接大哥了。”
我的手动了一下。
林念抓住希望,欢喜地继续说道:
“景川,大哥很快就回来了。你要是等不到他回来,他该有多伤心。”
“景川,来,喝药吧,马上就能见到大哥了。”
我想起大哥,将死的心就有了希冀。
我还是不理林念,但喝药吃饭都配合。
林念每日眼眶都是红的,我不经意瞥她一眼,她就高兴得好像是上天的恩赐。
9
我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林念坐在小凳上,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江书臣忽然闯进来,打断我的昏昏欲睡。
“念念!念念你看,我留发还俗了!我能娶你了,我们成亲吧!”
江书臣被公主直接废了子孙根。
江尚书儿子还有好几个,只是想用他拉拢林念和林家背后的势力。
这段时间一看林念的态度,也果断放弃这个儿子。
江书臣没有办法,又不甘真的一辈子在寺庙里度日。
便留发还俗,来找林念。
林念怒斥下人:
“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一个个的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下人矛盾地看看林念,再看看江书臣,又看一眼躺在软椅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我。
林念明白了。
是因为她过往对江书臣过分纵容的态度,才让下人以为江书臣是特殊的。
哪怕她这段时间在我面前再卑微,以前的形象也已经深入人心。
没人忘记她以前,为了江书臣是何等折磨我。
只有她自己自欺欺人。
林念恼怒道:
“把他赶出去!以后林府里不能出现姓江的人!再敢放进来,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下人连忙拉扯江书臣,往外走。
江书臣见此,大喊道:
“林念!你也抛弃我!就连你也要抛弃我!”
“你竟然对我如此绝情,一丝旧情也不念!”
林念担心的看我一眼,转头否决他的话:
“我和你根本就没有旧情可言,这一切都是你欺瞒我!”
江书臣大笑:
“哈哈哈!我的谎话漏洞百出,你为什么还会被我欺瞒,到底是我的错,还是你太自负!”
“林念,如今你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了,你活该!”
“顾景川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们俩之间隔着一条人命!他恨不得杀你!”
我艰难地坐起身,惊慌问道:
“什么人命,谁的人命!”
林念赶忙过来搀扶我,吩咐下人赶紧把江书臣拖走。
“站住!什么……咳咳咳!”
林念怕我太激动,只能让人放开江书臣。
她颤声安慰我:
“景川,景川你不能激动。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激动,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搭理她的话,只死死盯着江书臣,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答案。
江书臣嘴角勾起残忍张扬的笑,回应我的视线,缓慢说道:
“早在你欢天喜地和林念成亲的时候,你大哥就死在战场了。”
“林念得知我腿伤了,主动跟我父亲说起,你还有个大哥。”
“林念说,你大哥一手把你养大,让他来替你还这笔债,是应该的。”
江书臣每说一个字,林念的脸就白一分。
她站立不稳,跪倒在我的软椅边。
“不是的,我是为了保护你,江尚书当时一定要你死,我只能将他的怒火引开。”
我不敢接受真相,强撑着从软椅上起身。
但右腿使不上一点力,我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景川!景川你不能乱动,会加重伤势。”
林念哭红了眼,拦着我。
我向门口伸手:“大哥,我要去找大哥,你们骗我……”
林念让大笑的江书臣扔出去,拼命拦我。
“景川,景川你别这样,求你了。”
10
我过于激动,身体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醒来时,林念拿着一封信纸,在我床边哭得梨花带雨。
“对不起,我竟然今天才知道,当年在雪山上,拼命救我的人是你。”
“景川,我欠你太多,你亲自讨回来,好不好?”
她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尖端抵着她的脖颈。
林念神情愧疚又安宁。
好像死在我手里,就是她最大的享受。
我手一松,匕首掉下去。
她又痛哭起来。
大哥的死亡,彻底断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我没有求死,也没有求生。
如同行尸走肉般。
林念找了很多大夫,也无法阻止我继续恶化的身体情况。
她竟然信起自己往日最不屑的神佛。
林念去了灵隐寺。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她像我当日一样,一步一步跪了上去。
怕神佛觉得她不诚心,还提前沐浴焚香,斋戒三日。
后来满京都在说,有个痴情女子,隔几日就去灵隐寺跪一遍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可惜她的真心神佛看不见,不然为何一直不如愿。
11
我忽然间有了精神,对林念也有了好脸色。
不过一个微笑,她就受宠若惊。
我抬手抚摸她的脸。
“你瘦了好多。”
林念登时落下泪,握着我的手凄哭。
“景川,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点头,轻声道:“我也爱你。”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手指顺着她的发丝,心里没有一丝情意,脸上挂着虚假的笑。
“念念,我爱你,可是我的伤口好疼啊。”
她起身叫大夫,我拉住她。
“大夫不管用,念念,我有个心愿,心愿不完成,我就一直疼。”
林念跪在我的床边,仰头看我:
“景川,无论是什么,我都愿为你做。”
我手摩挲着废掉的右腿,提醒她,我受了怎样的伤害。
“念念,这条腿好疼,手也好疼。你知道谁伤害了我,帮我报仇,好不好?”
她痴迷的看着我,点头:“好。所有伤害景川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我俩对视间,有句心照不宣的话没说出来。
不会放过的人里,包括她。
大哥,你在下面保佑我。
保佑我能撑到为你报完仇。
林念好几天没回来,再次回来时,身上染了血迹,捧着一个木盒子。
“景川,我杀了江书臣,割下了他的头颅,你高兴吗?”
我点头肯定道:“高兴。”
她满足的笑起来,像个得到甜蜜糖果的小孩。
她放下木盒,兴奋道:
“还有江尚书,景川,你再等等,江尚书不好对付,我会很快的。”
她没停留休息,直接转身出去。
留下一句:“景川,等我。”
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她确实杀了江尚书,可她也没能回来。
听着下人哀切的报丧声,我满意地闭上眼睛。
真好,可以去找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