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出差通知时，我心里掠过一丝隐秘的庆幸——妻子林晓正在那座城市。
我们已分开3个月，这次意外重合的行程，像命运送来的一份惊喜。
飞机落地前，我甚至想象过她见到我时惊喜的表情。
然而，我在酒店大堂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思念了整整90天的妻子，此刻正站在水晶吊灯下。
而她身边，一位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手臂正以一种刺眼的亲昵姿态，环在她的腰间。
他们低声交谈着什么，男人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林晓侧耳倾听，那幅画面和谐得令人窒息。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
我走了过去，停在他们面前。
林晓抬头看见我，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尽，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对着我那满脸惊惶的妻子说道：“这位女士，姐夫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01
我叫陆辰，今年三十一岁，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担任项目主管。
我和妻子苏晴结婚已经六年，我一直认为我们的婚姻生活虽然平淡，但却充满了温馨与安稳。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性格温柔又善解人意，我们从青涩的校园恋情一路走到庄严的婚姻殿堂，过程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波折，有的只是那份细水长流的陪伴与温情。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是如此坚信不疑的。
三个月前，苏晴告诉我，公司委派她到外地分公司支援一个重要项目，周期大概需要三个月。
我丝毫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甚至还非常贴心地帮她整理了行李，亲自开车送她去了机场。
在安检口，她回头对我笑了笑，那个笑容和往常一样温暖，让我觉得分别也只是为了更好的重聚。
此刻，我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映照着头顶璀璨却毫无温度的水晶吊灯，空调出风口送出的冷风，一阵阵地吹在我的后背上，激起一片寒意。
苏晴就站在距离我不到五米远的地方，她的脸色在灯光下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而她身边，站着一位穿着深色西装、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人，他的手非常自然地搂在苏晴的腰间，那种亲密的姿态，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我的眼睛里。
我竭力控制着面部的肌肉，强迫自己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一点轻松的客套。
“这位女士，你身边的这位姐夫，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我这句突兀的话，让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苏晴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倒是显得很从容，他对我礼貌性地笑了笑，点头回应道：“您太过奖了。”
他的手，依然稳稳地放在苏晴的腰侧，那个位置，曾经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专属领地。
我没有再去看苏晴的眼睛，只是沉默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脚步有些发虚地朝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身后似乎传来了苏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她试图掩饰的、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但我没有回头。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那一刻，我在光洁如镜的轿厢壁面上，看到了自己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只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泛白、死死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
回到位于二十楼的房间，我把行李箱随意地丢在墙角，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异常安静，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那颗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发出沉闷而迅速的“咚咚”声。
我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慢慢闭上眼睛，刚才在大堂里发生的那一幕，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里反复上演，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苏晴那惊慌失措的表情，那个男人坦然自若的笑容，还有他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这一切都像一部无声电影，在我眼前循环播放。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晴晴”两个字。
我没有立刻去接，只是任由它固执地响着，直到铃声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紧接着，微信的消息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屏幕一次次地被点亮。
“陆辰，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听我解释好吗？”
“求你了，接一下电话，或者告诉我你在哪个房间，我们当面谈一谈。”
“我真的需要一個机会，把误会说清楚。”
我把手机扔到一旁那张柔软得过分的双人床上，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这个陌生城市的繁华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无比热闹的图景。
苏晴就是在这座城市里，独自生活了将近三个月，而我对于她这三个月里的真实状况，几乎是一无所知。
就在昨天，我还在为这次意外的出差感到窃喜，以为能给她一个惊喜。
我清楚地记得，昨天早晨我照例给她打电话。
“晴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明天正好要到你那边出差，大概待上四五天，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当时我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电话那端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过了好几秒钟，我才听到苏晴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啊？这么突然？你要过来这边？”
“是啊，公司临时有个合作项目需要我过来实地考察一下，时间安排得比较紧。”当时的我，完全沉浸在她乡遇故知的兴奋里，丝毫没有深究她语气里那一点不自然。
“那……那挺好的，等你到了，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她很快调整了语气，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柔。
“我已经订好了万达酒店，你到时候直接过来找我就行。”
“好，等你安顿好了联系我。”
现在回过头来仔细琢磨，她当时那一瞬间的慌乱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原有的某些计划？还是她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那么期待与我的这次会面？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这次是微信语音通话的邀请提示。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头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陆辰！”苏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听起来可怜又无助，“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个房间？我们见一面，好好谈谈，行吗？”
“2006。”我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报出了自己的房间号码，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告诉她房间号，也许内心深处，我还是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想听听她究竟能给出怎样的解释，或者，只是想亲手戳破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确认一下我刚才目睹的一切，是不是一场荒谬的误会。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门口传来了清脆的门铃声。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苏晴站在门外，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身上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墨绿色丝质连衣裙，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即使刚刚哭过，也依然掩盖不住她那份动人的美丽。
这件陌生的裙子，像一根细小的针，又在我心上刺了一下。
“进来吧。”我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
苏晴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局促不安地站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
我关上房门，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些能让我安心的蛛丝马迹。
02
“陆辰，我知道你现在一定非常生气，可能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说，事情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抖。
“不是我以为的那样？”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疲惫，“那你告诉我，苏晴，我应该怎么想？我应该怎么理解我刚在大堂看到的那一幕？”
“他是我们公司非常重要的一个客户，叫赵凯。今天项目刚刚顺利签约，他为了表示庆祝，所以才请我吃了一顿饭，我们只是很普通的工作关系，他也只是顺路送我回酒店而已。”苏晴语速很快，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
“客户？”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什么样的客户，会这样亲密地搂着你的腰？你们刚才的样子，可完全超出了普通工作伙伴的界限。”
苏晴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用力地咬着下嘴唇，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聚集，然后滚落下来。“他……他只是看我穿着高跟鞋，走路不太稳，怕我摔倒所以才扶了我一下。当时大堂里人来人往的，他也是出于好心。”
“是吗？”我转过身，面向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灯火，背对着她，“苏晴，我们在一起六年，结婚也六年了，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听起来就漏洞百出的说辞吗？”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调持续运作发出的低沉嗡鸣声。
过了好久，苏晴的声音才从我身后幽幽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埋怨。“陆辰，你是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所以这次才特意找了个借口，突然跑到这里来？”
我转过身，面对着她，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我没有怀疑你，这次出差是公司早就安排好的行程，我只是恰好被派了过来，仅此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苏晴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里面混杂着伤心、不解，甚至还有一丝被羞辱的愤怒，“你叫我‘女士’，还说……还说‘姐夫真帅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让我心里有多难受？你是在故意羞辱我吗？”
“羞辱？”我苦笑了一下，感觉嘴角都有些僵硬，“我那是在给你留台阶下，苏晴。你难道更希望我当场失控，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直接揪着你质问，为什么和别的男人举止那么亲密吗？那样你会觉得比较好堪？”
苏晴明显愣了一下，她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所以……你假装不认识我，是为了……为了保护我的面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或许吧，我也说不清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走到沙发边，疲惫地坐了下来，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苏晴，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你能不能诚实地告诉我，这三个月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苏晴慢慢地走到我对面的单人沙发旁，坐了下来。
她一直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绞着裙摆，把那光滑的丝绸面料揉出了一片褶皱。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她抬起头，望向我的眼神显得十分真诚，甚至带着一种我许久未见的清澈，“陆辰，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刚才那个赵凯，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之间的关系，究竟亲密到了什么程度？”我逼视着她，不给她任何闪躲的空间。
苏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叫赵凯，是我负责的这个项目最大的客户方代表。这三个月，我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在了这个项目上，压力非常大。今天项目总算圆满结束了，他很满意，所以才主动提出要请我吃顿饭，算是庆祝，也算是感谢。”
“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我追问。
“真的只是吃饭。吃完饭之后，他出于礼貌送我回酒店，我们住的是同一家酒店，这纯粹是巧合。在大堂的时候，我脚下滑了一下，他没多想就扶了我一把。然后……然后你就出现了。”苏晴把过程描述得很详细，似乎在极力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我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条设计别致的银色手链，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我清楚地记得，她离开家的时候，并没有这样一件饰品。
“你手上这条链子，以前好像没见你戴过？”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审问。
苏晴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腕，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这个……是项目团队为了庆祝签约成功，送给每位成员的小纪念品，不值什么钱的。”
她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我心里的那点疑虑，却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不仅没有消散，反而缓慢地扩散开来。
我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苏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昨天我告诉你我要来的时候，你的反应会那么奇怪？”
苏晴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我只是太意外了。我们分开这么久，突然听到你要来的消息，我一时有点……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我紧紧盯着她，“还是因为我的到来，会打扰到你现有的生活节奏？”
“陆辰，你到底在怀疑什么？”苏晴的语气渐渐变得激动起来，带着一种被冤枉的委屈，“我这几个月一个人在外面辛辛苦苦地工作，经常加班到深夜，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以后能过得更好一点吗？”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泪又一次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看着她哭泣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既心疼又充满了无法排解的疑虑。
“对不起。”我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也许……真的是我太敏感，想得太多了。”
苏晴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掌心很温暖，熟悉的温度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陆辰，我知道分隔两地这么久，你心里肯定会有些不安，这我很理解。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改变过，也绝对不会改变。”
她的手很软，语气也很温柔，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完全重叠。
我看着她那双含着泪光、显得格外真诚的眼睛，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几乎就要选择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那个赵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他对你，有没有过什么超出工作范围的举动？或者说，提出过什么不合时宜的要求？”
“没有，他一直都表现得很有风度，很尊重我，也知道我是有家庭的。”苏晴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们之间除了工作必要的沟通，几乎没有其他的交集。”
“那像今天这样的私下饭局，多吗？”
“陆辰，你现在是在审问我吗？”苏晴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满，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是在这里认真工作，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我看着她收回的手，心里空了一下，重新靠回沙发背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了解情况？”苏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看你就是不信任我。”
“是，我承认，我现在确实很难完全信任你。”我迎上她的目光，坦然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因为我亲眼所见的画面，让我没有办法轻易地说服自己去信任。”
苏晴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闭上眼，感觉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我只知道，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好，那你慢慢消化吧，我不打扰你了。”苏晴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背影显得既决绝又孤单。
“苏晴。”在她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她停下开门的动作，但没有回头。
“明天……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就当是……补偿这三个月没见面。”
苏晴缓缓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里面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了一个简单的字。“好。”
然后，她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03
苏晴离开之后，房间里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浮雕花纹，大脑一片空白。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充满了不真实的质感。
我满心欢喜地来到这座她所在的城市，原本期待着一次久别重逢的温馨相聚，没想到迎接我的，却是如此不堪的一幕。
我拿起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翻看着这三个月来和苏晴的微信聊天记录。
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视频通话，她总是面带笑容地和我分享工作中遇到的一些趣事，或者告诉我她今天吃了什么，这边的天气怎么样。
她的笑容透过屏幕传递过来，看起来是那么真实而温暖。
可现在冷静下来回想，那些笑容背后，是否隐藏着我不曾察觉的疲惫或疏离？那些看似平常的分享，又有多少是经过精心筛选和修饰的？
我点开她的微信朋友圈，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四天前发布的。
照片里她站在一家装修很有格调的餐厅门口，手里举着一杯色彩缤纷的饮料，配的文字是“忙碌中的小确幸，终于打卡了这家心心念念的网红店”。
我放大照片，仔细地看着，餐厅的招牌很清晰，定位显示就在我入住的这家酒店附近。
照片里只有她一个人，笑容灿烂，但拍照的角度很明显是有人特意帮她选取的。
帮她拍照的人，会是谁呢？是同事，还是……赵凯？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不受控制的猜测从脑子里甩出去，告诉自己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就像遇到了适宜土壤的藤蔓，开始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难以彻底根除。
我继续往前翻看着她的朋友圈，大部分内容都是和工作相关的转发，偶尔会夹杂着几张美食或者风景的照片。
所有的照片里，都只有她独自一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这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如果她真的和赵凯之间有什么，以赵凯那种看似张扬的性格，不太可能在她的社交圈里不留下一丝痕迹。
但转念一想，也许正是因为她心里有鬼，所以才格外小心谨慎，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露出马脚的机会。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旁的枕头上，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逻辑的怪圈，无论怎么想，都无法得出一个让自己完全信服的结论。
这一整夜，我几乎都没有合眼。
脑海里像安装了一个自动放映机，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晚上在大堂看到的那一幕，苏晴苍白惊慌的脸，赵凯从容不迫的笑容，还有他们之间那种刺眼的亲密姿态。
苏晴那些带着哭腔的解释，以及她最后离开时那个复杂的眼神，也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来回旋转。
直到窗外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我才在极度疲惫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04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是公司同事打来的电话，询问我项目考察的进展和一些细节问题。
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用尽可能专业和平稳的语气，和他讨论了接近二十分钟的工作安排。
挂断电话之后，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
手机上有一条未读微信，是苏晴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杭帮菜馆。”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钟，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才回复道：“好，你定时间和地点吧。”
“那就定在酒店二楼的那家‘江南忆’餐厅吧，十二点整，我在那里等你。”她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好，到时候见。”
我起床走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镜子里的人眼眶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憔悴。
我换上一身较为正式的职业装，准备去拜访本地的一位重要客户。
今天的工作日程排得很满，上午要去实地考察项目用地，下午还要与合作方开会讨论初步的设计方案。
在工作的时候，我努力集中注意力，强迫自己不去想昨晚发生的那些不愉快。
但每当会谈出现短暂的间歇，或者是在前往下一个地点的车程中，那些画面和疑问又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扰乱我的心神。
所幸上午的考察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客户对我们提出的初步构想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表示愿意进一步深入沟通。
十一点四十分，我提前结束了上午的行程，匆匆赶回酒店。
苏晴已经坐在餐厅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等着我了。
她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比昨晚精神了不少，只是眉眼之间，依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你来了。”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等很久了吗？”我在她对面坐下，顺手将公文包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
“没有，我也刚到没多久。”她把一份精美的菜单推到我面前，“看看想吃点什么，这家的龙井虾仁和西湖醋鱼做得都很地道。”
我接过菜单，随意地点了几道招牌菜。
服务员记录完毕离开之后，我们之间陷入了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
“昨晚的事情……对不起。”苏晴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我不应该那么情绪化，对你发脾气。”
“没关系。”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绿茶，语气平淡地回应。
“陆辰，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虑，一时半会儿很难完全放下。”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但我可以再次向你保证，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婚姻的事情。”
我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杯中缓缓舒展的茶叶，袅袅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三个月，我确实非常忙碌。”苏晴见我不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轻柔，“这个项目的工作量和难度都超出了最初的预期，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很晚，周末也经常需要处理突发情况。赵凯作为客户方的总负责人，我们沟通协调的频率自然会比较高，但这完全是由于工作需要，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他昨晚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家酒店？还那么‘恰好’地和你一起回来？”我放下茶杯，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因为他也长期住在这家酒店。”苏晴解释道，语气听起来很自然，“公司给我预订的住宿就是这里，而赵凯他……据说他在这座城市没有固定的住所，又习惯住这家酒店的品牌，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确实会在这里碰到。”
“很多时候？”我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这个词，“所以，你们在这里‘碰到’的次数，并不少？”
苏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也不是很多，就是……偶尔在电梯或者大堂里会遇到，打个招呼而已。”
“偶尔是多久一次？”我忍不住继续追问，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陆辰，你到底想让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苏晴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和委屈，“你是非要我承认一些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才肯满意吗？”
“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苏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努力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已经把该说的、能说的，都告诉你了。我没有背叛你，这就是全部的事实真相。”
这时，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打破了我们之间再次变得紧张的气氛。
我们各自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桌上的菜肴，谁都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盘子里的菜色香味俱全，但我却感觉味同嚼蜡，完全尝不出任何滋味。
“陆辰，你这次出差，具体要待几天？”苏晴放下筷子，轻声问道。
“五天左右。”
“那这五天，我尽量把时间空出来，多陪陪你吧。反正项目主体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手头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不用了。”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我白天基本上都要外出工作，可能没有太多时间。”
“那晚上呢？晚上总该有空吧？”
“晚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整理一下思路。”我婉拒了她。
苏晴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眼眶又开始微微发红。“陆辰，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不愿意，也不是不信任。”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苏晴，我希望你能试着理解一下我现在的感受。我满心期待地来到这里，看到的却是你和另一个男人姿态亲密地在一起。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你会立刻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吗？”
苏晴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我明白你的感受。”她的声音低低的，“换作是我，我也会生气，会难过，会想要一个确切的解释。但是陆辰，在我解释之后，我会选择相信你，因为我相信我了解的你是怎样一个人，也相信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
“那你觉得，我了解你吗？或者说，这三个月以来，我了解的，还是原来那个你吗？”我反问道。
这一次，苏晴没有立刻回答。
她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疏离感。
“也许……我们都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彼此了。”她最终给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顿饭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匆匆结束了。
我们各自离开餐厅，回到酒店房间，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迅速分开的平行线。
05
接下来的几天，我全身心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没有再主动联系苏晴。
她也很识趣，除了每天傍晚会发来一条类似“注意休息”或“吃饭了吗”的简单问候，没有过多打扰我。
第三天下午，我圆满完成了这次出差的所有任务，与合作方初步敲定了合作意向，订好了第二天一早返程的机票。
晚上，我独自在酒店房间里整理行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苏晴发来的微信。
“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去吗？”
我看着这条消息，犹豫了片刻。
“嗯，早上八点四十的航班。”
“我去机场送送你吧？”她很快回复道。
我盯着这句话，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最终还是打下了拒绝的言辞。
“不用麻烦你了，我打车过去很方便，你也好好休息。”
“那好吧……一路平安。”后面跟着一个有些失落的表情符号。
我没有再回复，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次出差，工作方面进展得异常顺利，原本的几个难点都成功攻克，可以说收获颇丰。
但我和苏晴之间的关系，却因为这次意外的相遇，反而坠入了一种更加微妙和难以言说的境地。
我依然无法完全相信她那晚的解释，可除了那瞬间看到的画面，我又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她的不忠。
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一切都只是个令人不快的巧合和误会？也许真的是我过于多疑，让长期分离带来的不安占据了理智的上风？
半夜时分，我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一阵持续而轻微的敲门声。
我强撑着困意起床，透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苏晴。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件酒店的浴袍，头发有些凌乱，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又哭了很久。
我打开门，走廊里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怎么了？”我侧身让她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陆辰，我睡不着。”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看着她这副脆弱的样子，我心里一软，点了点头。“坐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我走到迷你吧台前，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捧着温热的玻璃杯，在沙发的一角蜷缩起来，看起来比平时小了很多。
“这几天，我一个人想了很多。”苏晴开口，声音依然很轻，但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我在想，我们的婚姻，是不是早就出现了问题，只是我们都没有察觉，或者……都不愿意去面对。”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因为信任。”苏晴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我，里面装满了复杂的情绪，“陆辰，我们结婚六年，我以为我们之间最牢固的东西就是信任。可是现在，仅仅因为一个误会，因为一个你看到的画面，你对我的信任就崩塌了。这让我觉得……很可怕。”
我无言以对。
她说的是事实，我无法反驳。
“我知道，分开这么久，你会有不安全感，这很正常。”苏晴继续说道，眼泪无声地滑落，“但如果一段婚姻，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无法维系，那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们每天通电话，发消息，分享生活，却无法分享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和恐惧，这样的关系，真的健康吗？”
她的质问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打在我的心上。
“苏晴，如果你是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立刻百分百地相信，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我会生气，会非常难过，会需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苏晴坦诚地说，“但在你给出解释之后，我愿意去相信你，因为我相信我选择的伴侣的品格，也相信我们共同走过的岁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无尽猜疑的泥潭里。”
“那你觉得，我足够了解你的‘品格’吗？尤其是在这三个月之后？”我苦涩地问道。
苏晴沉默了，她捧着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我心脏骤停的问题。
“陆辰，那我问你，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我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爱吗？当然爱过，那是贯穿了我整个青春时代和之后安稳岁月的感情。
但现在呢？在经历了怀疑、失望、愤怒和迷茫之后，那份爱还是最初的模样吗？
“我不知道。”最终，我还是选择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这几天，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我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苏晴眼中的光，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彻底暗淡了下去，泪水汹涌而出。
“原来……你已经不爱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绝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我没有说不爱，我只是说……我不确定。我不确定我们之间的问题，究竟是我的多疑，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确定我们能不能回到过去，也不确定……我们是否还适合继续走下去。我需要时间。”
“时间？”苏晴擦了擦眼泪，笑容惨淡，“你需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陆辰，感情不是一道数学题，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去慢慢计算和验证。”
她放下水杯，站起身，浴袍的带子松了也浑然不觉。
“谢谢你今晚的坦诚。”她走向门口，背影单薄而决绝，“至少，我知道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
“苏晴！”在她拉开门的一刹那，我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等我们都想清楚了，再谈，好吗？”我感觉自己的语言苍白无力。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这一次，我没有再追出去。
我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言语在它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06
第二天上午，我乘坐的航班准点起飞，离开了这座留下了复杂心绪的城市。
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看着舷窗外逐渐变小、最后被云层覆盖的城市轮廓，心情异常沉重。
苏晴问我是否还爱她，我竟然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六年的婚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我们从懵懂的校园情侣，到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经历过热恋的甜蜜，新婚的喜悦，以及之后漫长岁月里的平淡相守。
我曾经以为，这种平淡就是幸福最真实的模样。
可如今我才恍然惊觉，在平淡的表象之下，那些被日常琐事掩盖的情感消磨、沟通匮乏和精神疏离，早已悄悄腐蚀着婚姻的基石。
回到那个熟悉的、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我打开门，一种久违又陌生的空旷感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一切都保持着苏晴离开时的整洁模样，她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柜旁，她最喜欢的那个卡通马克杯还倒扣在沥水架上，阳台她养的多肉植物因为无人照料，有些叶片已经微微发皱。
这个空间里充满了她的气息，唯独缺少了她。
我把行李放在玄关，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坐了许久，任由思绪放空。
这些天，我一直在逃避一个核心问题：我和苏晴的婚姻，究竟还有没有未来？如果有，我们又该如何去修复那道深深的裂痕？
手机响了，是我母亲打来的电话。
“小辰啊，出差回来了？一切都还顺利吧？”母亲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嗯，妈，我刚到家，挺顺利的。”
“晴晴呢？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呀？这孩子在那边一个人，怪让人惦记的。”
“她……那边项目可能还要收个尾，还得一阵子。”我含糊其辞。
“唉，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得多关心关心她，夫妻俩分开久了可不好。”母亲语重心长地叮嘱，“对了，下周六是你爸五十八岁生日，你们俩记得回来吃饭，要是晴晴实在回不来，也得开个视频，咱们一家人总得说说话。”
“好的妈，我记得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沉重了。
父母一直很喜欢苏晴，当初我们结婚，他们高兴得合不拢嘴。
母亲总说苏晴懂事、孝顺，是他们老两口的福气。
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该有多失望和担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苏晴陷入了某种冷战般的默契，谁也没有主动联系对方。
我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常常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发呆，却不知道节目里讲了些什么。
办公室里细心的同事察觉到我的状态不对，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只能勉强笑笑，推说是最近项目压力太大，休息不好。
周六，我独自开车回了父母家。
一进门，浓郁的饭菜香气就扑鼻而来。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着，父亲已经坐在餐桌主位上，乐呵呵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回来了？晴晴呢？”母亲端着菜出来，不见苏晴，立刻问道。
“她……项目正到关键阶段，实在走不开，让我一定要跟您和爸说声抱歉。”我有些心虚地解释。
“工作要紧，工作要紧。”父亲倒是很豁达，“那等会儿开个视频，咱们在视频里说说话也一样热闹！”
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都是我爱吃的，可我却有些食不知味。
在父母的催促下，我硬着头皮拨通了苏晴的视频通话。
响了好几声，视频才被接通，苏晴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她似乎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背景像是酒店的走廊或楼梯间，灯光有些昏暗。
她看起来更加清瘦了，眼下的阴影明显，但对着镜头，她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爸，生日快乐！祝您身体健康，笑口常开！”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刻意提高的轻快。
“哎，好，好！晴晴啊，你在外面可要注意身体，别太拼了！”父亲对着手机屏幕，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
“妈，您和爸也要多保重，等我这边忙完，就回去看你们。”苏晴转向母亲。
“好好好，我们在家都好，你千万别挂念，把自己照顾好就行！”母亲凑到手机前，仔细端详着屏幕里的苏晴，脸上满是心疼，“瞧瞧，是不是又瘦了？工作再忙也得按时吃饭啊……”
视频通话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苏晴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画面有些卡顿，她便以“还在加班，领导叫了”为由，匆匆挂断了。
母亲放下手机，看着我，欲言又止。
“妈，怎么了？”我有些紧张。
“没什么……”母亲叹了口气，夹了块红烧肉到我碗里，“就是觉得晴晴这孩子，这次出去，变化挺大的。小辰啊，你们两个……没闹什么矛盾吧？这异地时间长了，感情最怕生分。”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装镇定。“没有的事，妈，您别多想。我们就是都忙，顾不上天天联系，感情好着呢。”
“那就好。”母亲拍了拍我的手背，目光里充满了过来人的担忧，“小辰，婚姻需要两个人用心经营，互相体谅。晴晴是个好孩子，你要懂得珍惜。”
“我知道的，妈。”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五味杂陈。
开车返回市区的路上，母亲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珍惜。
我现在连苏晴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都无法判断，又该如何谈珍惜？
晚上洗完澡躺到床上，我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微信里有一条苏晴几小时前发来的未读消息，内容很简单：“爸妈今天开心吗？”
我回复：“很开心，就是都很想你，让你注意身体。”
“嗯，我会的。”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准备放下手机睡觉时，屏幕再次亮起，苏晴的名字跳了出来。
“陆辰，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
“谈谈我们，谈谈以后。”
我看着这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未来，这个词现在对我们来说，显得那么沉重和迷茫。
“好，等你回来再说吧。”我最终这样回复道。
“好。”
07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又过去了半个多月。
忽然有一天，我接到了苏晴的电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陆辰，我这边所有的工作终于全部交接完毕了，明天的飞机回来。”
“提前结束了？”我有些意外。
“嗯，项目收尾比预期的顺利，公司也批准了我的调休申请。”她的声音听起来虽然疲惫，但似乎还有一种别的情绪，“明天下午四点十分到，你……方便来接我吗？”
我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日程，明天下午正好没有重要的会议安排。“好，我会准时到。”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苏晴要回来了，这意味着我们必须真正地、面对面地去解决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了。
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机场。
站在国内到达出口处，看着身边那些接到亲友后拥抱、欢笑的场景，我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和酸涩。
四点二十左右，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晴推着一个中型的行李箱，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她穿着简单的浅蓝色衬衫和白色九分裤，素面朝天，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比起上次在酒店见面时，清瘦了不少，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倦容。
“陆辰。”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疲惫，但很真实的微笑。
“路上辛苦了。”我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还好，就是有点累。”
我们并肩走向停车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车里，苏晴系好安全带后，就闭上眼睛假寐，侧脸线条柔和却有些疏离。
我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问问她这三个月的具体生活，或者聊聊家里的近况，但话到嘴边，又被一种无形的隔阂感堵了回去。
回到我们共同的家，苏晴站在玄关，环顾了一下四周，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还是家里的味道舒服。”
她把行李箱放进卧室，然后对我说想先洗个澡，休息一下。
我点点头，去厨房烧了壶水。
听着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我，再次清晰地感受到，我们之间那种曾经无比自然的亲密感，已经消失殆尽。
傍晚，我下厨做了几道苏晴平时爱吃的菜，糖醋排骨、清炒西兰花，还煲了个简单的冬瓜汤。
她洗过澡，换上了居家服，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显得柔和了许多。
看到桌上摆好的饭菜，她愣了一下，眼眶微微泛红。
“谢谢你，陆辰。”
“不用谢，趁热吃吧。”
我们面对面坐在餐桌旁，默默地吃着饭。
以前这种时候，苏晴总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分享各种见闻，或者吐槽工作中的趣事。
可现在，她只是安静地吃着，偶尔抬眼看看我，又很快低下头。
“苏晴。”我终于打破了沉默。
“嗯？”她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好好谈谈吧。”我放下筷子。
“好。”她也放下了碗筷，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其实，我一直欠你一个更完整的解释，也欠你一句更真诚的道歉。”
我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关于赵凯……”她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