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是荣国府二房贾政的嫡长孙,是贾珠和李纨的儿子。按常理,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长房长孙,在家族中理应备受关注和宠爱。然而,贾兰的存在感相当稀薄,仿佛被有意无意地边缘化了。这是为何呢?
贾兰在书中的出场次数极少,并且几乎没有独立的、完整的情节属于他。大多时候他只是作为“李纨之子”或一个名字符号出现。他被提及或露面的场合,很多是家族集体活动时随大流出现,或是别人谈话时顺带说到。他单独说话的时候屈指可数,说的话也很简短。比如在第九回“起嫌疑顽童闹学堂”中,当贾菌要上前帮宝玉打架时,是贾兰拉住了他,说了一句:“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这句话既显示了他少年老成的谨慎,也透露出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除此之外,他几乎没有其他令人印象深刻的言语、行动。
贾兰缺席了许多本应出席的重要家族场合。作为贾政的嫡长孙,按封建家族礼法,许多重大活动他理应参与。例如秦可卿盛大的出殡仪式、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贾母设宴的热闹场景、凤姐过生日的寿宴、除夕隆重的祭宗祠、清虚观打醮祈福、端午节元春娘娘从宫中赐下节礼等等。在这些集中展现贾府气象、人物关系和热闹氛围的关键情节里,常常找不到贾兰的身影,也没有明确交代他为何缺席。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年龄与性格的“不合群”是一个重要因素。贾兰出场时年纪很小。第四回介绍李纨时提到,“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到了第七十八回,他大约十三岁。在很长一段故事时间里,他还是个孩子。而贾府的中心人物贾母,是个极爱热闹、喜欢被孙辈环绕嬉闹的老祖宗。宝玉、黛玉、宝钗、三春等姐妹,个个或活泼或伶俐或才情出众,更能讨贾母欢心。相比之下,年幼的贾兰,在热闹场合可能显得拘谨、沉默,甚至有些“闷”。李纨教导严格,贾兰也显得格外规矩、安静,缺乏那个年龄孩子应有的顽皮和活泼。这种性格与贾母喜爱的氛围格格不入,自然容易被忽略。
母亲李纨的处境与教育方式深刻影响了贾兰的处境。李纨青春守寡,心如“槁木死灰”,在贾府的身份和心境本就尴尬。她恪守妇道,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贾兰身上。她的教育方式极其严格且目标明确——读书科举,光耀门楣。出身于“金陵名宦之族”的父亲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的家教传统,使她深谙科举之道。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李纨有意无意地将贾兰与贾府的富贵繁华和某些“不良风气”隔离开来了。
家族内部复杂的关系和某些长辈的态度也造成了微妙影响。贾政作为祖父,其实对贾兰是寄予厚望并且颇为看重的。第七十五回中秋家宴,击鼓传花,贾兰作了一首诗,贾政看了是“喜不自胜”,忙念给贾母听。第七十八回,贾政命宝玉、贾环、贾兰作诗咏林四娘,评贾兰的诗是“稚子口角,也还难为他。”虽然语气平淡,但对比他评价贾环“终不恳切”,评价宝玉“到底不大恳切”甚至威胁要“捶你的肉”,对贾兰的评价反而是最温和、最不批评的。贾政内心深处,对勤奋好学、符合他期望的孙子贾兰,是有偏爱和期许的。
然而,同为长辈的王夫人态度却令人费解地显得比较冷淡。甚至发生过因为不喜欢贾兰的奶妈而将其赶走的事情。这在当时是很严重的事情,因为奶妈象征着主子的脸面。作为祖母,王夫人的这种态度无疑会影响到其他下人和家族成员对贾兰母子的看法,使他们处于一种相对边缘的位置。
宝玉作为叔叔,对亲侄子贾兰也异常冷漠。宝玉的世界充满了姐姐妹妹和风花雪月,对这个一心读书、性格安静的侄子,他似乎毫无兴趣。
贾兰自身的敏感与自尊心也促使他保持距离。从小丧父,在复杂的大家族中与寡母相依为命,贾兰的心性远比同龄人早熟和敏感。他渴望得到长辈的疼爱和认可,但现实的落差,比如看到宝玉极受宠爱,又让他不自觉地关闭心门,以自尊和刻苦读书来武装自己。第二十二回,元宵节贾母设灯谜会,贾兰没有参加。书中写道:“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李纨笑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一句“老爷并没去叫他”,显示了他对“礼数”和“重视”的在意。众人笑他“牛心古怪”,恰恰说明他这种因渴望关注而表现出的别扭和自尊,在习惯于热闹随性的贾府众人看来是不合群的、奇怪的。他选择用刻苦读书来证明自己,这种努力本身,在某种程度上也使他主动或被动地远离了家族日常的喧嚣中心。
贾兰,人如其名,像一株在角落默默生长的兰草,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花期。
作者:晓晓,《红楼梦》爱好者,终身写作者,中文系毕业,头部平台签约作者,头部平台写作课讲师。想出关于《红楼梦》解读的书籍,欢迎出版社编辑来找,中介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