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一年正月的寒风里,金兀术的十万铁骑踏碎了淮西的宁静。这位金国都元帅刚在燕京稳住阵脚,就带着复仇的怒火冲破淮河防线,寿春城破,庐州告急,沿途百姓拖家带口南逃,尘土遮天蔽日。此时的南宋朝堂一片慌乱,宋高宗赵构急得连续发了七道手诏,催促张俊、杨存中、刘锜三支大军驰援 —— 这几乎是淮西仅存的家底,张俊八万兵马屯在杭州,杨存中三万禁军守着太平州,刘锜两万 “八字军” 刚从顺昌大捷的疲惫中缓过来。
谁都没想到,最先撞上金军锋芒的是刘锜。这位去年在顺昌用计大破金兀术的猛将,刚率部渡江就得知庐州守兵不足两千,城防形同虚设。他绕城一圈,当即决定放弃守城,带着部众退守东关险要,依山傍水扎营扼守。金兀术见状以为宋军怯战,派韩常带着先锋直扑含山、和州,沿途烧杀抢掠,却不知这正是刘锜的诱敌之计 —— 他要把金军引到不利于骑兵展开的地带。

二月初的和州城外,三支宋军终于会师。张俊骑着高头大马站在营前,看着身边风尘仆仆的杨存中和刘锜,脸色却不太好看。这位主帅向来轻视非嫡系部队,对刘锜的 “八字军” 更是颇有微词。倒是杨存中性格爽朗,拍着刘锜的肩膀笑道:“老刘去年砍得金狗哭爹喊娘,这次咱们再联手送他们回老家!” 当晚,探马回报金军主力已退往柘皋,那里东临石梁河,地势平坦,正是骑兵冲锋的绝佳战场 —— 金兀术这是要逼宋军打一场决战。
十七日清晨,宋军追到石梁河东岸,却见河上桥梁已被金军烧毁,对岸密密麻麻的金军阵列延伸数里。刘锜蹲在河边打量,发现河水暴涨后仍不过两丈宽,当即下令士兵伐树积薪,不到一个时辰就搭起浮桥。次日拂晓,三路宋军齐集河岸,刘锜刚要下令进攻,却被张俊拦下:“先让王德去探探虚实。” 这位张俊麾下的猛将毫不含糊,带着数百骑兵直冲过桥,对着金军右翼猛砍猛杀,竟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金兀术在帅旗下看得目眦欲裂,一声令下,两翼的 “拐子马” 如黑云压城般席卷而来。这些轻骑兵身着轻甲,手持弓箭短刀,借着平原地形快速迂回,瞬间就想包抄宋军侧翼 —— 这正是金军惯用的 “重锤 + 利刃” 战术,当年多少宋军大阵都毁在这种合围之下。张俊见状脸色发白,下意识就要下令撤军,却被杨存中一把按住。
“张帅莫慌!看我的长斧兵!” 杨存中扯开嗓子大喊,早已待命的万余名步兵立刻列成方阵,每人手中都握着柄丈余长的大斧,斧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随着他一声令下,方阵稳步向前,刚进入弓箭射程,前排士兵突然半跪在地,后排士兵踩着同伴的肩膀跃起,借着惯性挥斧猛劈 —— 第一波 “拐子马” 来不及躲闪,纷纷人仰马翻。
金军骑兵没想到宋军有这般战术,慌乱中仍想调整阵型冲锋。但杨存中的长斧兵早有章法:三人一组,一人劈马腿,一人砍骑手,一人补刀,配合得严丝合缝。要知道 “拐子马” 虽快,却最怕近身缠斗,马匹一旦倒地,骑兵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刘锜见时机成熟,率 “八字军” 从浮桥侧面杀出,张俊也赶紧派王德率军跟进,三路宋军如同三把尖刀,插进金军阵中。

战场上喊杀声震耳欲聋,长斧劈砍马骨的脆响此起彼伏。有个宋军小兵左臂中箭,仍咬着牙挥斧斩断马腿,看着倒地的金兵,抹了把脸上的血骂道:“去年抢我家的账,今天连本带利还!” 金兀术在阵后,几次派预备队冲锋都被打退,中午时分突然狂风大作,宋军借着风势猛攻,金军终于崩溃,朝着柘皋西北的紫金山逃去。此役宋军斩获万余,光是战马就缴获三千多匹。
就在宋军欢庆胜利时,谁也没察觉危机正在酝酿。张俊见金军败退,竟误判敌人已全线北撤,为了独占战功,他偷偷让刘锜率部先退,自己则带着杨存中耀兵淮上。可他们不知道,金兀术根本没走远,主力全埋伏在濠州城外。三月四日,金军突然猛攻濠州,张俊得知消息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派人追回刘锜,可等三路宋军赶到时,濠州已破。
更要命的是,杨存中贸然率军入城,刚进城门就遭遇伏击。金军的弓箭如雨点般落下,宋军大乱,王德拼死才护着杨存中杀出重围,部众死伤过半。等岳飞带着岳家军从舒州赶来时,金军早已渡淮北去,只留下满城狼藉。这场先胜后败的战局,成了朝堂上主和派的借口。

回朝后,张俊反诬刘锜作战不力、岳飞逗留不进,宋高宗和秦桧本就忌惮武将兵权,借着 “柘皋大捷” 的由头,把韩世忠、岳飞升为枢密使、副使,实则削夺了兵权。当年七月,刘锜被解职。那场在柘皋用鲜血换来的胜利,最终竟成了议和的筹码,次年 “绍兴和议” 签订,南宋向金称臣,每年进贡银绢各五十万两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