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我像往常一样转过身,带着半梦半醒的笑意对身旁的周然说:“早安。”我想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像过去三年无数个清晨那样。
他却微微侧身,避开了我的触碰,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像是在掩饰什么。我捕捉到那瞬间的嫌弃,像刀尖轻轻划过心口。他才二十二岁,刚大四,青春得像一株肆意生长的树,而我,已经三十七岁了。
周然一言不发地起身,抓起手机,走向阳台。没过多久,阳台上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像是和谁在语音聊天,语气轻快,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雀跃。
我坐在床边,盯着他昨晚随手扔在床头的毛巾,胸口像被什么堵住,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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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木然地听着阳台上的笑声渐渐消失,周然推门进来,径直走向衣架,挑了件白色衬衫,仔细扣好每一颗纽扣。他对着镜子抹了点发胶,侧脸英俊得让人晃神,然后抓起背包,准备出门。
从头到尾,他没看我一眼。
我低头,拿起床头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停留在他昨晚忘记关掉的社交软件界面。聊天记录赫然在目,是他和一个游戏装备卖家的对话。
卖家:兄弟,最近不买装备了?上次你可是常客!
周然:没兴趣了。现在看她,感觉像在应付差事。她都快四十了,皮肤松了,笑起来眼角全是褶子,我看着就烦。二十二岁的男人,谁愿意天天对着个老女人?
卖家:……不是吧,你之前不是说她对你挺好的吗?
周然:好有什么用?她事事顺着我,工资都花在我身上,可我一点激情都没有。她太老了,懂吗?我想找个活泼点的小姑娘,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等我找到合适的,再来你这买装备庆祝。
对话到此为止,卖家没再回复。
我关掉屏幕,手指微微发抖。昨晚看到这段对话时,我还安慰自己可能是误会,可现在再看,心底的侥幸像泡沫一样破灭了。他嫌我老,嫌我无趣,嫌我不再是他想要的模样。
我自嘲地笑了笑,三十七岁,的确不年轻了。可我没想到,衰老在我身上,竟成了他厌弃的理由。
我仰面躺回床上,眼睛干涩得像被风吹过。没有泪水,毕竟,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哭泣显得太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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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机械地起床,洗漱,换上职业装。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几条品牌会员的推送短信,提醒我今天是我的生日。三十七岁了,时间过得像一场无声的偷窃。
我站在客厅,盯着茶几上那盆干枯的龟背竹。叶片已经发黄,边缘卷曲,像是在嘲笑我的迟钝。三年前的今天,周然刚满十九岁,暑期在我公司实习。那时的他瘦削而腼腆,总是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叫我“姐”。
有一次,同事恶意刁难他,扣了他半个月的实习工资。我看不过去,帮他争取了回来。他站在我面前,眼睛亮得像星辰,嗫嚅着说:“姐,你真好。”从那天起,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周围,帮我拿文件,给我买咖啡,偶尔鼓起勇气偷看我,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三十四岁生日那天,他抱着一盆龟背竹,站在我家楼下,紧张得声音都在抖:“姐,我喜欢你,真的。”我笑着说我们差了十五岁,他得好好想想。他却急了,攥着我的手说:“我不在乎年龄,姐,我会一直对你好,每年生日我都陪你。”
那晚,他抱住我,信誓旦旦地说,我的每个生日都会是我们的纪念日。
如今,手机屏幕上堆满了朋友和同事的生日祝福,唯独周然的对话框一片死寂。置顶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我昨晚问他要不要吃夜宵,他只回了“不用”。
我把龟背竹连盆一起扔进垃圾桶。枯萎的东西,不该再留。花如此,人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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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车去公司,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生活总得继续,工作是我唯一能抓牢的东西。加班到晚上九点,助理小林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顾姐,这是你让我订的手表,还好没忘!”她笑得灿烂,看了眼时间,“十点半,还来得及,生日快乐呀!”
我接过盒子,笑了笑,喉咙却有些发紧。这块手表不是给我的,是我为周然准备的三周年礼物。他一直说想要一块名牌手表,我攒了半年工资,终于下单。
回到家,我给周然发了条消息:“明天早点回来,我有事跟你说。想吃什么,我准备。”
过了好久,他回了一句:“无所谓。”
我盯着“无所谓”三个字,心底的酸涩翻涌上来。三年了,我习惯了他的冷淡,却还是忍不住期待他能回头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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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车里坐了一整晚,翻看我和周然的聊天记录。我发的消息总是长长一段,问他课程累不累,周末想不想去看电影,或者分享工作上的小成就。他的回复永远简短:“哦”“行”“随便”。再往前翻,半年前的记录里,他偶尔还会说“姐,我想你了”。可最近几个月,他的话越来越少,像在刻意拉开距离。
我取消了他的置顶,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天色从深蓝到浅灰,我开车回到我们一起租的公寓。这房子是我在他大学附近租的,为了让他住得舒服些。
家里乱糟糟的,周然的球鞋踢在门口,沙发上堆着他换下的T恤。我把衣服收进洗衣机,开始准备晚饭。清蒸鲈鱼,红烧牛肉,凉拌黄瓜,都是他爱吃的,我特意学的。
切菜时,我不小心划破了手,血滴在案板上,刺痛让我皱了皱眉。我用纸巾裹住伤口,继续忙碌。晚上六点,周然回来了,瞥了眼餐桌,皱眉道:“怎么又是这些菜?”
他坐下,随手刷着手机,嘴角挂着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消息。
“周然……”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头也没抬,嗯了一声,继续滑动屏幕。
“周然,我手受伤了。”我举起裹着纸巾的手,指尖还在渗血。
他终于抬头,眼神却带着不耐:“那你去药店处理一下呗。”说完,他又低头看手机。
我咬了咬唇,拿起车钥匙出门。药店的店员帮我简单包扎,皱眉说:“姐,这伤得去医院缝针。”我摇摇头,谢了她,回了家。
推开门,客厅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娇俏地喊着:“然哥,你太厉害了!”周然慌忙关掉手机,抬头看我,眼神有些躲闪:“我的黑色外套洗了吗?明天要穿。”
我站在玄关,镜子里映出我疲惫的脸,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我深吸一口气,坐到他对面:“昨天是我们三周年纪念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我把装着手表的盒子推过去。
周然的眼神亮了一下,但手机又响了。我瞥见屏幕上“学妹”的备注,刺眼得像根针。
他迅速把手机扣下,语气不耐:“我没什么想要的。”
我笑了笑,拿起盒子:“那就算了。吃饱了吗?这顿饭,是我们的最后一顿。”
我盯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周然,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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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什么重担:“好。”
他顿了顿,语气带点歉意:“我早就没感觉了。姐,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我不想耽误你。”
他低头,不敢看我,补充道:“对不起。”
我垂下眼,喉咙像被什么卡住。刚在一起时,我问过他:“我比你大十五岁,会老得很快,你会不会后悔?”他笑得肆意,搂着我说:“姐,你老了我也爱你,我会每天说喜欢你,让你永远年轻。”
可现在,他连“喜欢”都不肯说了。
我点点头,平静地说:“结束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眼神闪过一丝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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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的过程安静得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周然拿了个行李袋,想收拾东西,却发现几乎所有东西都是我买的。他尴尬地放下袋子,低声说:“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门砰地关上,留下一室寂静。
我环顾公寓,茶几上的游戏手柄,书架上他没看完的小说,衣柜里我给他买的外套……每一处都有他的影子。我想起给他改论文的深夜,陪他排练辩论赛的周末,还有他忘了带伞我冒雨送去的下午。那天,他接过伞,皱眉说:“你怎么不打伞?别来找我,同学会笑话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找来几个垃圾袋,把他的东西装进去。清理完的房间空荡得像个壳子,我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震动,周然的朋友圈更新了:“自由了,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凌晨三点,他又发了一条:“失眠,宿舍真挤。”
我勾了勾嘴角。他大概不习惯没了我吧。过去三年,只要他皱眉,我就会帮他解决一切。
我打开银行App,取消了他的亲密付,冻结了副卡。做完这些,我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我关掉手机,闭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