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一段历史,一个小故事

唐代有诗者油蔚,生平事迹不详,就连生卒年也无考,仅知曾入淮南节度使幕府,奉使出塞,因此结识了营妓卿卿,坠入爱河。
军旅生涯结束后,油蔚不得不离开,依依惜别之际,作《赠别营妓卿卿》一首:
怜君无那是多情,枕上相看直到明。
日照绿窗人去住,鸦啼红粉泪纵横。
愁肠只向金闺断,白发应从玉塞生。
为报花时少惆怅,此生终不负卿卿。
这首诗被收录在五代后蜀韦縠(hú)所编撰的《才调集》,后辑入《全唐诗》,对诗人生平皆无注。
在唐代,“营妓”属乐籍,虽然身份地位低微,但仍旧算“公务员”,有编制。营妓亦是官妓,但同时又区别于官妓,主要服务于军内,官妓则隶属太常寺教坊司,从事舞乐表演。
不过,后来平康坊诸妓,部分也都纳入了乐籍。

“唐代四大女诗人”中的薛涛、刘采春就是乐籍,韦皋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后,曾召薛涛入营,为“营妓”。
刘采春则不同,她是女伶,丈夫周季崇是俳优,属“梨园”,因未脱乐籍,他们的女儿周德华同样会承袭这一身份。
“四大女诗人”中还有两位,分别为李季兰和鱼玄机,虽然他们俩也都有“娼名”,但却不是“妓”,而是女冠,即女道士。同样领朝廷俸禄,在编。
社会上的娼者,身份地位远不如官妓,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官妓必须有一定技艺,甚至精通文墨,能歌善舞,几乎都是才女。
官妓群体大部分来源于穷苦无法维持生计的家庭,另外官员落罪,妻女罚没掖庭,一部分也会充为乐籍,再有就是战俘的妻女等。
一般来说,官妓(营妓)不提供酒宴之外的其他服务,但从油蔚这首诗看,中晚唐以后,这一制度或有改变:枕上相看直到明。

我们再看回这首诗,大意可解为:
如此多情的你,实在令人怜惜,在枕上互相凝望,彻夜未眠。直到阳光洒在窗上,外面人来人往,才依依告别,你泪洒香腮,难舍难分;
满心的愁绪,只有在这里才能对你倾诉,自出塞以来,白发多生,幸好有你陪伴。在这花开时节,你也不要过于忧伤,我保证,此生定不辜负你一片深情。
诗并不出众,落俗于情情爱爱,但心中那片痴情,字里行间可见,尤其是最后一句“此生终不负卿卿”,已成告白经典。
《新白娘子传奇》中,白素贞和许仙经历了“水漫金山”的波折之后,又通过“断桥重逢”重归于好。许仙为表真心,唱道:
原来前世姻缘定,莫怪今生总痴情。
百年胶漆初心在,此生终不负卿卿。
实际上,这并不是编剧自创,清人方成培所著的《雷峰塔》中,就用了“百年胶漆初心在,此生终不负卿卿”。
而“百年胶漆初心在”则出自白居易笔下。

都说戏子无情,恨台上卿卿,不是台下你和我。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油蔚长期羁旅塞外,战事颇多,尤其是思乡情更为凄苦,幸有卿卿相慰,故难舍难离。
竹林七贤中,年龄最小的王戎,与妻子感情很好,妻子总是称呼他为“卿”。王戎认为这不符合礼法,让她以后不要用这种称谓。
王戎的妻子却说,“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从那以后,王戎也就听之任之了。
是以,后人常用“卿卿”喻亲昵关系,所以油蔚所恋之人,未必叫“卿卿”。这首诗的诗题,乃是后人根据诗意所添。
通过这首诗,我们对唐代营妓制度,也有了大胆猜测,所以推断油蔚极有可能是中晚唐诗人。
杜牧也曾入淮南节度使牛僧孺幕府,而且他也风流,但那个时候的营妓,并无“枕上相看直到明”这样的服务,仅仅是宴游风雅之乐。
包括白居易、刘禹锡、元稹、李绅等,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且毫不避讳地跃然纸上,当作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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