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深山里长大，却觉得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幸福。
因为我有会教我写字的哥哥，给我从山上打来野兔的爸爸，还有温柔漂亮的妈妈。
直到有一天，妈妈答应出门给我买文具，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翘首以盼的坐在门外，却被爸爸一把拽到了地上，
锋利的石子划破了我的皮肤，还没来的及喊疼，又一巴掌落到了我的脸上。
“都是你！非要买什么文具！”
吼着，他又捡起一根树枝向我挥来，
我连滚带爬的走到哥哥脚边，
却被他用怨恨的目光死死瞪着。
“都是因为你！妈妈才不要我们的！”
爸爸打断了手中的树枝，把我拉到柴房边的猪圈里：
“你妈要是真跑了，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反省！”
哥哥不顾我的惊恐，将柴房的门关上：
“你以后别再提买文具的事了！”
1
柴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试图寻找一丝温暖。
角落里堆着的干柴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气息，
偶尔能听到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忍不住往墙角缩了缩。
我小声地哼着妈妈曾经唱给我的歌，那是一首关于星星的童谣。
妈妈说过，每颗星星都是天上的一盏灯，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我一边哼着，一边透过缝隙往外看，希望能看到妈妈说的那颗最亮的北斗星。
可是今晚的云层很厚，只能看见零星的几点光亮在云隙间闪烁。
“妈妈，你现在也在看星星吗？”我对着缝隙轻声说，“你能不能看见我在这里？”
歌声在空旷的柴房里显得格外微弱，却让我感到一丝安慰。
我记得妈妈教我这首歌时，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像星星一样勇敢地发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我惊喜地抬头，心脏怦怦直跳，多希望是妈妈回来了。
可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奶奶佝偻的身影。
她端着一个粗陶小碗，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吃点东西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要东西！”奶奶的声音带着责备，
她把碗放在地上，里面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几片青菜叶黏在碗沿，米饭也结成了硬块。
我怯生生地接过碗，
“谢谢奶奶。”我小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碗沿。
虽然肚子早就饿得发疼，但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奶奶站在阴影里，叹了口气：
“你妈找回来我非得让你爸好好说说她！看她还敢不敢乱跑！”
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气，皱纹在脸上刻出更深的沟壑。
“你也是，以后少给你妈添乱！”
我张了张嘴，想爬起来替妈妈辩解几句，
告诉她妈妈才不是乱跑的人，告诉她我也不是故意添乱的。
可看着奶奶严厉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低下头，盯着碗里冷掉的饭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明明妈妈在家时，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人。
爸爸会给妈妈采山上的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她头上；
妈妈会教我和哥哥认字，用树枝在泥地上写下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字。
那时候，奶奶虽然总是板着脸，但偶尔也会看着我们露出难得的笑容。
可是为什么妈妈一走，一切都变了？
爸爸变得暴躁易怒，奶奶的责备也越来越多。
我用力攥着衣角，努力回想妈妈离开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她明明答应我，买了文具就回来，还要教我写更多的字。
“也许妈妈只是迷路了。”我小声对自己说，
“等她找到路回来，一切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想起爸爸曾经对妈妈那么好，连一桶水都不舍得让她挑，又怎么会真的责怪她呢？
等妈妈回来解释清楚，我们一定还能像从前一样，围坐在炉火旁，
听妈妈讲那些山外面的故事。
2
哥哥好像气极了，直接进来拉着我就往外扯，
他又将我关进了猪圈，让我好好反省。
我只能在黑暗中死死扒住栏杆，
再坚持一下，等到爸爸把妈妈找回来，我就可以出去了。
到时候我一定要扑进妈妈的怀里撒娇，让她不要再离开我们。
我回忆着妈妈怀抱的体温，还有淡淡的独属于她的香气。
印象里妈妈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
村里的大伯大娘们和她打招呼，她也很少理会，
只有我出现才能让她勾起嘴角。
有时候我不小心摔了碰了，她都会把我温柔的抱进怀中，给我唱一些我从没听过的歌。
我一边哼着她唱过的歌给自己打气，一边期待着她回来给我唱新的歌曲。
可是直到我嗓子都唱干了，手也酸了，
外面还是没有半点妈妈回来的动静。
只有脚边的猪群已经按耐不住的在我脚边拱来拱去，
“妈妈、爸爸、哥哥，你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呀……我有点累了……”
我的手臂慢慢放松，忽然整个人就不可控的往粪水里掉去。
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在合上的前一瞬间，我看到一只大猪避开骚乱的猪群，躲在角落里正在给猪仔们喂奶。
那是猪妈妈和猪宝宝吧，
我心中升起一阵羡慕。
真好，有妈妈真好，
我的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响动，
我立马惊喜的叫道，
“妈妈！是你回来了吗？！”
然而下一秒，
奶奶佝着身子打开了猪圈外面的大门，
“你妈找回来我非得让你爸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敢不敢跑！”
“你也是那个贱人生的小赔钱货！”
“当初要不是你爸拦着，早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要把你丢到猪圈喂猪了，哪还能容许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
奶奶尖酸刻薄的话刺进我的耳朵，
我想爬起来替妈妈辩解几句。
妈妈才不是贱人，我也不是。
我不懂为什么明明妈妈在家时，
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人。
可妈妈一走，爸爸和奶奶都要这样辱骂她呢？
也许，妈妈只是给我买文具迷了路，
等她回来给大家解释一下就好了，
爸爸对妈妈那么好，
从来不肯她做一点脏活累活，
肯定不会听奶奶的话打断她的腿的。
3
奶奶站在猪圈外面看了一会，
直到有邻居在门口喊她的名字，她才稍稍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猪圈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我也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前逐渐光亮，
就在我以为我得救时，
才发现我竟然飘在了猪圈上方。
我抬起自己有些透明的手挥了挥，
想起从前爸爸妈妈给我讲睡眠故事时说到，善良的小朋友如果去世了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所以我这是，变成星星上的小天使了？
我既难过又欣喜。
难过的是没能等到妈妈回来，再也不能扑进她的怀中撒娇了，
可欣喜的是这下我能自己去找妈妈了！
我激动的离开这又脏又臭的猪圈，
飘到门口才发现奶奶还在和邻居低声交谈些什么。
“我早说了让你把儿媳妇用铁链锁起来，这下好了吧，人跑了！你真是赔了钱又赔了人！”
“要是那女的还去城里告你，那可真是没活路了！”
奶奶脸上的表情阴狠，
虽然她从小就不喜欢我，可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脸色。
“呸！她告我也没用！”
“本来想着她给我留了个孙子，走就走了，反正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可是我那死心眼的儿子非要去找她！”
“真找回来了，我就把她和那个小赔钱货一起丢到猪圈去喂猪！喂大了好卖钱给我儿子再娶个新媳妇！”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
我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奶奶的话不像是气话，难道她真想让妈妈和我一样吗？
我第一次有了希望妈妈慢点回来的的想法。
可我们一家四口过的很开心，
爸爸也被称为这十里八村最疼老婆的男人，
他连头发都不让妈妈自己疏，
非说丈夫给梳头两个人才能白头偕老。
怎么会同意让奶奶胡来呢？
临走前的那些狠话也都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说的吧。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
突然爸爸和哥哥提着一大袋东西从村口赶了回来，
身后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
我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女人呢？没找到？”
奶奶伸头张望着，
“算了算了，这么多年她都表现出一副听话的样子，恐怕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这么有心机，找回来也关不住！”
爸爸将东西往地上一放，
几只圆珠笔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是我要妈妈给我买的。
也是因为这几支笔，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爸爸听了奶奶的话，眼睛通红的盯着地上。
哥哥见状，捡起地上的笔，眼珠一转，
“我们还给张佳买了笔回来，也不知道她知道错没有！”
4
奶奶将笔全部塞进哥哥怀里，又拿出一张肉馅烧饼给他，
“那死丫头倔着呢！跟她妈一个死出！”
“我好心去看她，她还不吭声，一点都没有把我这个奶奶放眼里！还认错？嗤！”
“这些好东西还是乖孙你自己留着用吧，她不配！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奶奶不知是在说我还是在说妈妈，
只是爸爸突然默不作声的抢过哥哥手中的笔往地上一摔，
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踩了几脚，
直到圆珠笔变成了碎片他才停住。
“不要……”
我下意识伸手去护，可半透明的手直接穿过了爸爸的脚。
“倔！让她倔！她有本事就一直待在那个猪圈里！”
“老子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养出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接着他转向奶奶，咬着牙说出了今天出门的遭遇。
“我亲眼，看到她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
“可明明我才是她丈夫！她竟然让人把我打了！”
“这口气我怎么咽的下去！”
说着，他满是怒气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狰狞的阴笑。
“我不管，她江惠兰既然和我结了婚，那她生是我的人，死也必须是我的鬼！”
“我已经托了在城里打工的大刚给我盯着，一有机会就给我捎信，到时候任谁也救不了她！”
爸爸一拳打在了门上，厚重的木门瞬间被打穿了一个洞，
一块木屑穿过我的胸腔飞了出去。
他的手指也骤然变得血肉模糊，可他的脸色却丝毫没变。
爸爸是真的生气了，
我飘在上空愣了许久。
不行，我已经体会过那种被关猪圈的痛苦了，
不能让妈妈再受一次。
我飘向爸爸拼命吼叫，
可我已经死了，
不论我怎么叫怎么拉扯，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
我只能转向哥哥。
从前妈妈会一笔一划的教哥哥写字，在我们这个小山村里认字的都不多更别说写了，
所以我们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妈妈。
眼见着他捡起半根被踩烂的笔，
我围着他拖拉推拽，
突然他朝我的方向抬了一瞬眼皮。
我眼睛一亮，
难道是我们兄妹之间有心灵感应！
然而下一秒，
他那张还不算太成熟的脸上露出一抹嗤笑。
那支烂笔从他手中滑落，随后哥哥面无表情的用脚碾碎。
“你们都该死！”
我不懂一向开朗懂事的哥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眼前的这两个最亲密的人都让我感到无比陌生。
我最后看了一眼哥哥的方向，
转身朝村外飘去。
我要先找到妈妈，或许还能有办法帮她脱离苦海。
可是我从小到大从没出过村子，
一进到山里我就迷路了。
夜幕降临，四周开始泛起浓浓的白雾，
我有些惊慌失措的四处乱窜。
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