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透着光，在听见房间里有声音响起时我已经自己穿好衣服做好早餐等待着，这是我第一次上学，在八岁的时候。

“这条路你记好，我只送你一次。”

“谢谢妈妈，我会记住的，不用担心我。”

轰隆—

闪电把昏暗的走廊瞬间照亮，黑暗瞬间下一秒笼罩了教室。

“啊—停电啦～”

教室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张老师气喘吁吁站在门口通知学校停电了，现在放学，回家要注意安全。

大家都背好了书包拥挤的站在学校门口等待爸爸妈妈来接。天气预报难得的准，天空像被撕裂，大雨倾泻而下…等到周围只剩几个人的时候我才站起身在门卫爷爷的目光中向家的方向跑去…

到家的时候，书包被我抱在怀里只打湿了表面的一层，风吹过门口快要干透的雨伞，我打了一个冷颤。杯子从空中快速向我脚边砸来，清脆的落地声响起。看见散落一地的锅碗瓢盆，我丢下书包跑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正在踢向妈妈的腿，嘴里祈求着。

喝醉酒的爸爸眉头紧皱，耳光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他像捏小鸡仔一样按住躺在地上挣扎扭动的我，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绝望的闭上眼，比雨滴还要密集的疼痛突然减少，恍惚间我看见了妈妈，这是挨打时妈妈第一次抱着我。

收拾完满地狼藉，在爸爸的鼾声中，我熟练的给妈妈擦药。在很小的时候，爸爸第一次喝醉酒打了妈妈后，妈妈曾哭着对我吼叫，说她承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从那时起，我一直害怕妈妈会不要我。

“夏一是孤儿，那天我看见她一个人出的学校…”

“我才不要和夏一一起玩，孤儿都是没有人爱！”

我捏着拳头狠狠瞪着边跑边喊的同学。课间，他联合好几个人把我堵在课桌里拉扯坏了我的校服，我不能还手，打了他们我还怎么做一个好孩子。

放学回家时我帮前面的奶奶捡起了从袋子里逃跑的苹果，郝奶奶说她是这里的老住户，邀请我去她家里玩。我局促的坐在沙发上好奇的看着柜子上的相片，奶奶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熟练的帮我缝好了撕坏的衣领，这几天因为一直捏着而布满皱褶的面料一点点被抚平。

这天，我的身体很奇怪。早上起床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无力，直到中午，肚子里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像有个长满倒刺的弹簧，每动一下，倒刺撕扯小腹血肉模糊。在厕所里，我看见自己下面流血了，疼痛和害怕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整个下午我爬在课桌上一动也不敢动，咬着牙坚持到了放学，等到没有人的时候，我悄悄挪回了家，家门口郝奶奶叫住了我。

“不要害怕，你不是生病了。这是长大的预兆，是青春的泉水。”郝奶奶给我买了卫生巾，教会了我青春期生理的变化。在爸爸打我后的第二天，郝奶奶都会出现，她站在门口向我招手给我擦药。在我放学面对空荡荡的家时，郝奶奶会来敲门说她很孤单请我去陪她吃晚餐，郝奶奶像天使一样呵护我，照顾着我小小的自尊心，郝奶奶和我一起互相陪伴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转眼间，小学毕业了。夏日草地里小野花长满了回家的路，我沿途小心翼翼的把刺刮掉摘了满满两大束准备送给妈妈和郝奶奶。“我跟你说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有时间就出去赚钱。”小野花被妈妈丢弃在门外，我是一个刽子手，只能冷漠的看着它们失去生机。

另一边，郝奶奶家里的客厅上漂亮的花瓶里小野花在努力的绽放。

初中开学没多久，爸爸出事了，他喝醉酒在外面把路人打了，妈妈拿着家里所有的钱带着我去医院，对方不接受道歉，没有办法，故意伤害情节恶劣爸爸被判了四年。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周末我就会去街上发传单。爸爸坐牢的日子里，虽然我和妈妈很累，但是感受到了从没有的平静。

因为一开学爸爸的事情，学校里穿的沸沸扬扬。大家都说我是罪犯的女儿，所以没有人愿意和我讲话，初中三年我独来独往专心学习。发完传单后我去网吧查了中考分数，意料之中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此刻我好想回家和妈妈郝奶奶分享这份喜悦。

妈妈在很远的高校做长工，不知道今晚她会不会回来。郝奶奶非常开心的买了奶油蛋糕和我一起吃，后来每当我吃蛋糕时仿佛就回到了那刻。

“女孩子不用读这么多书，能认识字就行了，我现在一个人带着你，你考的学校学费太贵了我交不起。”在我刚告诉妈妈我考上重点高中后，妈妈脸色骤变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妈妈，就像当初爸爸打我们的时候，我说服不了她我们一起离开一样。可能是我哭喊的声音太大了，郝奶奶推开没有锁上的门带着光走了进来。

“这是我的退休金，不多，但是交学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些年你们家的事我也看的不少，你也不容易，但是一一还只是个孩子”

郝奶奶说完把一个厚信封放在了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我拿着郝奶奶的钱提前去高中交了学费，学校有点远，所以我在附近找了个包吃住的短期工，尽可能的用每一分每一秒赚钱，存够了还给郝奶奶。

我打工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老板是个热心人，听说我是要赚学费后给我开的时薪是最高的，为了赚钱我每天在餐厅忙前忙后，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这天，在我从厨房帮完忙出来之后，老板脸色凝重的问我，

“你昨天有没有拿错什么东西，忘记放回去了？”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有别的服务员看见你在柜台里拿了东西，你仔细想想。”

“老板，是什么不见了吗？我没有拿任何东西。”我一脸茫然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天柜台里的钱不见了，仓库里也不见了两瓶很贵的红酒！”我急切的解释，“老板，虽然我很缺钱，但是我没有拿钱，更不可能会偷酒！”

老板看着我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说，“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是有太多人说看见你最后出现在柜台。算了，你走吧，这段时间的工资就当作赔偿，我也不追究什么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员工们像我投来了定罪的目光。老板儿子站在边上嘲讽的对我说着，“你那点工资赔一瓶酒都不够，快点走吧，穷鬼小偷！”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我梗着脖子，努力的让自己不要低头，小声说着，“不行，我的工资不能扣…”

“她没有拿你的钱，我知道是谁拿的。”一道响亮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转头看着脚步坚定向我走来的女孩子，她停在我身边，有阳光投进来，亮晶晶的落在她黑色长发上，连睫毛也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我看见了，昨天晚上我在你们这里吃饭，坐在靠进柜台的那桌。我看见拿钱的那个人，不是她！”老板儿子听见这些气愤的上前让这个女孩子不要多管闲事，“赶紧滚开，你们肯定认识，在这里唱双簧！”

“对了，那个时候我正好在看相机，所以凑巧的拍了一张照片。昨天有人说老板不在，所以我今天专程过来的。”被打印出来的照片里面，可以很清楚看见的拿着钱在偷瞄周围的人，是老板的儿子。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刚刚这个男孩子很凶，老板，虽然盗窃不是什么重罪，但是我们不能无视小恶，所以我决定帮你报警。”

“死三八！要你多管闲事！这是我爸！这个店是我家的，我拿的东西是自己的，信不信能关着店门打死你…”老板从震惊中回过神赶紧拦住了要打人的儿子，我和那个女孩子到处躲着砸来的刀叉，而围观的人看着出事早已经都跑出去，场面一度失控，老板被用力的甩开，咚，头砸的柜子一声巨响然后没有了动静。眼看着我和女孩子躲不过去了，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两个男生，他们合伙一人一边压制住了暴走的老板儿子。

警察很快的赶到，老板被送进了医院。在那个女孩子和很多路人的证词下，我签完字就能直接回家了，出了警局，我没有看见帮助我洗清嫌疑的女孩和那两个热心的男孩，只能遗憾的拿着东西坐车回家了。

郝奶奶去世了，在不知道具体哪一天。郝奶奶的好友在某天联系不上她后匆匆赶来，一进客厅就看见了不知道躺在地上多久的郝奶奶，边上还有空了的药盒。后来很久之后才听说是郝奶奶的孙子来找她要钱，但是郝奶奶的钱都给我交了学费啊，所以郝奶奶根本就没有钱给孙子了，可她的孙子不知道，大吵打闹后离开。不知道郝奶奶后来是不是气到心脏不舒服，准备吃药的时候才发现，药已经很久没去开，早已经空了。

郝奶奶家里人快速的办完了葬礼，卖了郝奶奶住了大半生的家，带着骨灰不知道去了哪座城市。时间只过了半个月，我回来的时候，就只剩空空的房子，好像它原本就是这样冷清寂静。

高中开学典礼分班后，我看见了那个勇敢站出帮助我洗清“小偷”标签的女孩。我们竟然是同班同学，在我犹豫她还记不记得我的时候，她已经伸出手站在我面前，“我叫苏歆，很高兴认识你。”

“我…我叫夏一，谢谢你，我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你还记得我？那个老板后来有把工资给你吗？”苏歆大方又真诚的关心着我，我为我的怯弱而感到自卑。我拒绝了苏歆说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的邀请，一个人排在长长的队伍后。

揉揉眼睛，不是错觉，我看见食堂窗口里忙碌的身影，是妈妈，但是她不是在隔壁学校吗。我看见了在家里从没见过的妈妈，她在窗口里面带微笑地和每一个打饭的同学说话，我听见她温柔的笑着嘱咐面前的苏歆要多吃一点，然后给她夹了满满的饭菜。

“妈妈—”

妈妈嘴角突然僵住，看见我后恢复冷漠的给我打了饭菜，一句话也不说。我习以为常的准备走开。

“夏一，这是你妈妈？你妈妈做的菜好好吃！”转身来拿勺子的苏歆羡慕的说着，“太香了，我继续去吃饭了。”苏歆说完就走了。

妈妈叫住我，“这是你的同学吗？好好相处，她看起来很优秀”。我低头想了一秒，坚定的回答道，“是的妈妈，我也很喜欢她，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