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年光阴流转，如今的春节早已是灯火璀璨、年味伴着网络流转，可脑海里总挥之不去1980年前后，鲁西北那个四五百人小村庄的无电除夕——没有电灯的光亮，没有电视的喧嚣，却藏着最浓的烟火气，藏着乡亲们凑出来的热闹与暖。

我们村是鲁西北最普通的小村庄，家家户户守着几亩田过日子，1984年才通上电，此前的每到腊月，天黑便只剩煤油灯昏黄的光晕，蜡烛都是难得的奢侈物件。可年味儿从不会因缺电淡去，一进腊月，村里便有热心人挑头，家家户户凑钱办年，条件好些的交十五块，手头紧的交十块，凑起来的二三百块钱，一半买了鞭炮、二踢脚和烟火，另一半全换成猪肉、蔬菜和酒，都是实打实的吃食，要让全村人热热闹闹过个年。因家里条件稍好，每年集中聚餐的事儿，轮到我家的次数总比别家多，这也成了我童年最深刻的年节印记。

腊月三十的天黑得早，刚擦黑，各家各户就提着柴油提灯上了房顶，一盏盏昏黄的灯点亮了村庄的夜空，驱散了夜色的沉寂，也像是在为团圆的热闹暖场。晚饭过后，村里二三十口子人，一家来一个代表，陆续聚到我家。没有电灯，就点上几盏煤油灯，光影摇曳间，大家伙儿围着灶台忙活起来，集资买的猪肉切成块炖得香飘满院，蔬菜炒得滋滋作响，简单的食材在众人手里，慢慢变成一桌热气腾腾的佳肴。

酒杯不够用，就拿小碗盛酒，一碗酒轮着传，你喝一口递过来，我抿一口再传给下一个，酒液里淌着不分你我的亲近。从夜里八点到十二点，屋里满是说笑声，有人聊这一年地里的收成，有人讲家里的细碎琐事，有人叹生活的辛苦，也有人盼来年的顺遂，没有手机刷消息，没有电视凑热闹，可你一言我一语的家常，比任何声响都让人踏实，不知不觉就熬到了午夜时分。

等聊得尽兴，众人便扛着烟花鞭炮出门，漆黑的夜空里，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二踢脚带着脆响冲向天际，烟火绽放出朦胧的光，映着每个人脸上的笑意，全村的热闹都藏在这声响与光影里。热闹过后，大家各自散去回家歇息，可心里的暖劲儿还没散，凌晨四五点天还没亮，又早早起床，挨家挨户拜年，一声“过年好”，便把新年的暖意传到每家每户。

没有电灯的光亮，却有提灯与烟火映亮夜空；没有网络与手机的联结，却有邻里间实打实的陪伴。那年的酒是轮着喝的淡酒，菜是凑钱买的家常味，可那份邻里同心的热闹，那份纯粹质朴的年味儿，藏着旧时光里最珍贵的温暖，任凭岁月流转，始终清晰如初，成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