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薪四千五,被要求月供两千给侄女当大学生活费。
而月入两万的弟弟,戴着劳力士开着跑车名下三套房。
我租着十平米的隔断间,他住着两百平的江景房。
当父亲在豪华包厢里道德绑架时,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直到姑妈的一通电话,我才知道——
这些年,我失去的,远不止自由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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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公司加班到晚上九点,拖着疲惫的身体挤地铁回出租屋时,接到父亲电话的。
“晚晴啊,周六晚上六点,金鼎酒楼,你弟弟订了包厢,全家人给小曼庆祝。”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小曼是我侄女,今年刚高考完,听说考上了本市的重点大学。
“爸,我周六可能要加班……”我试图推脱。
“加什么班!”父亲的语气立刻严厉起来,“你弟弟特意订的包厢,你这个当姑姑的敢不来?别让我在亲戚面前丢人!”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周围是下班高峰期的人潮。空调冷气吹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这个家,从来不会问我方不方便,只会命令我必须出现。
周六傍晚,我换上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连衣裙,是三年前打折时买的,领口已经有些发黄。
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色苍白,眼下有浅浅的黑眼圈。
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支口红,涂了又擦,擦了又涂,总觉得这张脸配不上那个金碧辉煌的酒楼。
出门前,我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红包。
里面装着两千块钱,是我这个月的工资。
我想着,这是给侄女的升学礼,怎么也得拿得出手。
金鼎酒楼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门口停着一排豪车。
我坐公交车到路口,又走了十几分钟才到。
高跟鞋磨着脚后跟,火辣辣的疼。
包厢门口,迎宾小姐笑容职业化地推开门。
一股混杂着酒气、香水味和菜肴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圆桌正中央,坐着父亲和母亲。
父亲穿着新买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着笑容,正在跟几个亲戚敬酒。
母亲坐在他旁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连衣裙,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项链,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那条项链,我认得。
是奶奶留给我的,说是等我出嫁那天戴。
结果在我大三那年,母亲说家里要给弟弟买房凑首付,把项链当了。
我追问了好几次,她说当了,取不回来了。
现在,它好端端地挂在她脖子上。
弟弟和弟媳坐在父母身边。
弟弟叫江涛,比我小五岁,今年二十三。
他穿着一身定制西装,头发打着发蜡,手腕上戴着一块劳力士,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
那块表,我认得牌子。
同事小周上个月刚买了同款,分期付款,每个月要还四千多,她说她咬牙供了一年才买下来。
那是我一整年的工资。
弟媳妇周晓雯坐在弟弟旁边,挽着他的胳膊。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套装,手上拎着一个爱马仕的包,嘴唇涂得鲜红。
她正在跟旁边的二姨炫耀:“这包是江涛上个月送我的生日礼物,三万多呢,国外代购的。”
二姨啧啧称赞:“哎呦,小涛真舍得,对老婆就是好!”
侄女小曼坐在最边上,穿着一身小礼服,化着精致的妆,低头玩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我看了看自己手里那部用了三年、屏幕已经裂了一条缝的华为。
整个包厢里,就我一个人穿得像是来蹭饭的。
“晚晴来了!快坐快坐!”父亲看到我,招了招手。
他给我指了个位置,在靠门口的角落,旁边坐着几个我不太熟的远房亲戚。
我走过去,放下手里的包,刚要坐下。
弟媳周晓雯突然开口了:“哎呀,大姑姐,你这裙子是哪年买的呀?都起球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桌的人都听见。
几个亲戚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感觉脸上一阵发烫。
“旧了,舍不得扔。”我低声说。
“也是,你这工资,想买件好的也难。”周晓雯笑了笑,话里带着刺,“不像我们家江涛,对我可舍得了。”
她说着,还特意晃了晃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
我没接话,低头坐下。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都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
清蒸石斑鱼、鲍鱼、龙虾、帝王蟹,还有一瓶茅台酒,摆在桌子正中央。
这一桌,怎么也得五六千。
够我两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
父亲站起来,端着酒杯,清了清嗓子。
包厢里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来。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件大喜事!”父亲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孙女小曼,考上本市重点大学了!这孩子从小就聪明,随她爸!”
掌声响起。
亲戚们纷纷恭喜。
“老江家有福气啊!”
“小曼这孩子,一看就是读书的料!”
“以后肯定有出息!”
父亲喝了一口酒,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小曼能有今天,离不开她爸妈的培养。小涛啊,这些年供孩子上各种补习班,花了不少钱吧?”
弟弟江涛摆摆手,一脸轻松:“也没多少,一年也就二十来万吧。孩子教育不能省。”
二十万。
我听到这个数字,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来。
那是我不吃不喝干五年的工资。

“小涛有出息!”父亲拍着弟弟的肩膀,满脸自豪,“你看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部门经理,月薪两万,名下三套房,开着五十万的跑车,这才是咱们老江家的骄傲!”
亲戚们又是一阵吹捧。
我坐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
没有人问我过得怎么样。
没有人关心我工作累不累。
甚至,没有人给我夹一筷子菜。
“现在小曼要上大学了,”父亲话锋一转,“虽然小涛有能力,但这学费、生活费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咱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
父亲的目光转向了我。
“晚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在家里也算是长辈了。小曼上大学,你这个当姑姑的,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
全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有好奇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我的后背僵硬了。
“爸,我已经准备了红包……”我从包里掏出那个红包,放在桌上。
“红包是红包,”父亲摆摆手,“我说的是,小曼上大学这四年,你每个月拿两千块出来,当生活费,帮你弟弟分担一下。”
每个月两千。
我的工资才四千五。
房租一千二,水电两百,吃饭通勤一千,剩下两千我还要还信用卡。
他要我拿两千出来?
我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抖:“爸,我……我工资不高,每个月两千,我……”
“工资不高是你自己没本事!”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弟弟能挣钱,是他的本事!你挣不到钱,就该多出点力!”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父亲一拍桌子,盘子里的汤汁都溅了出来,“小曼是你侄女,你不帮谁帮?你还有没有良心?”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碗筷碰撞的声音停了。
亲戚们的窃窃私语停了。
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我身上。
我能感受到那些目光里的重量。
审视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
它们像一块块湿冷的石头,压在我的皮肤上。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弟弟江涛。
他靠在椅背上,环抱着双臂,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手腕上的劳力士,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我的视线移到他旁边的周晓雯。
她正在低头玩手机,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弧度。
然后是侄女小曼。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冷冰冰的,像在看一个提款机。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可笑到想笑出声来。
“爸,”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父亲,“我能问弟弟一个问题吗?”
父亲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转过头,看着江涛。
“江涛,你月薪两万,对吧?”
江涛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你名下三套房,对吧?”
“对。”
“你开的那辆奥迪A5,落地五十万,对吧?”
“对啊。”江涛有些不耐烦了,“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缓缓地站起来。
包厢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一字一句地说:“那你告诉我,你月入两万,名下三套房,开着五十万的跑车,怎么就给不起你自己女儿的生活费?”
“为什么要让我一个月薪四千五的人,去资助你?”

02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江涛的脸色瞬间变了,从错愕变成了恼怒。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猛地站起来,“爸让你帮忙,你还推三阻四的?”
“帮忙?”我忍不住笑了,笑声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这虚假的和谐,“让我一个月薪四千五的人,每月拿出两千,去资助一个月入两万的人,这叫帮忙?”
“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移动提款机,还是你们家养的血库?”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些刚才还对我指指点点的亲戚们,此刻都避开了我的视线,低头假装研究着盘子里的剩菜。
母亲坐在我旁边,脸色煞白,她伸手在桌子底下拽我的衣角,眼神里全是哀求。
她在用口型对我说:“算了,算了,别闹了。”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算了”。
我的委屈要算了,我的牺牲要算了,我的人生也要算了。
凭什么?
“江晚晴!”父亲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都跳了一下。
“你还有没有规矩!我是你老子!”
“你弟弟生活好,那是他的本事!你没本事,就该多出点力,这叫亲情,懂不懂!”
“我不懂。”
我平静地看着他,内心翻涌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
“我只知道,江涛手腕上戴的那块劳力士,价值我辛辛苦苦一年的工资。”
“他给小曼报的那些补习班,一年二十万,够我不吃不喝干五年。”
“他的跑车停在楼下,一个月的油钱,比我的房租还贵。”
“他名下三套房,我连个单间都租不起。”
“现在,你让我用我省吃俭用攒下的血汗钱,去给他锦上添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江涛的脸色彻底变了,从恼怒变成了羞愤。
这些细节,本来是他用来炫耀的资本,却在此刻成了戳穿他贪婪嘴脸的证据。
“你胡说!”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我那是自己挣的!你穷是你自己没本事,别在这儿眼红!”
“够了!”
父亲发出一声怒吼。
他抓起桌上的一个白瓷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整个包厢死一般地寂静。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父亲指着我,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江晚晴,我告诉你,今天这个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认这个家,就立刻坐下,把这事应承了!”
“要是不认,”他喘着粗气,眼神狠戾,“你就给我滚出去!我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断绝关系。
这句我从小听到大的威胁,此刻听来,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看着父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弟弟那张写满自私与贪婪的脸,看着母亲那张充满懦弱与哀求的脸。
还有周围那些亲戚,他们事不关己的冷漠,此刻都像一把把钝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这个家,对我而言,早就是一个牢笼了。
我缓缓地,将面前那杯未动的酒水端起来。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将它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一路烧进胃里。
我重重地放下酒杯,从包里拿出那个红包。
这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我把它拍在桌子上,红色的纸张在油腻的桌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钱,我一分都不会给。”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至于断绝关系,正合我意。”
说完,我拉开椅子,转过身,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是父亲气急败坏的咆哮。
“滚!你给我滚!永远别再回来!”
江涛的咒骂也追了出来。
“白眼狼!养不熟的东西!滚了就别后悔!”
我没有回头。
我一步一步地走着,脊背挺得笔直。
走出包厢。
走过长长的走廊。
走出酒店大门。
夏夜的热风扑面而来,裹着汽车尾气和烧烤的味道。
城市的霓虹灯在眼前闪烁,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
我终于,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滚”了出来。
可是。
解脱感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强烈。
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有点疼,但更多的是麻木。
03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
那个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我在附近的公园里找了条长椅坐下,夏夜的风吹不散心头的烦闷。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着"父亲"两个字,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静音。
随后,江涛的微信消息像轰炸一样弹了出来。
“江晚晴你这个贱人,你把爸气坏了你知道吗!”
“你是不是非要看到这个家散了你才开心?”
“我告诉你,你今天让我在亲戚面前丢这么大的人,这事没完!”
“有种你别回来,死在外面算了!”
一句比一句恶毒,一句比一句不堪入目。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文字,感觉心脏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最后变得冰冷僵硬。
这就是我的弟弟。
我从小背在身上,把所有好东西都让给他,被父母逼着为他付出一切的亲弟弟。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找到父亲的号码,拉黑。
找到母亲的号码,拉黑。
找到江涛的号码,拉黑。
做完这一切,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把手机丢在一旁,仰头看着被城市灯光污染得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我需要拿回我的东西,然后彻底离开。
打开门,客厅的灯亮着,一片狼藉。
地上是摔碎的杯子碎片,桌上的饭菜被掀翻在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
父亲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母亲在一旁默默地抹着眼泪,看到我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仇人。
“你还知道回来?”父亲抓起一个抱枕,狠狠地朝我砸过来。
我侧身躲开,抱枕砸在门上,闷闷地响了一声。
“你这个不孝女!我打死你!”他咆哮着就要冲过来,被母亲死死抱住。
“老江,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跟这个畜生有什么好说的!”父亲挣扎着,唾沫星子横飞,“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去给你弟弟道歉!然后明天就把钱给他送过去!”
我冷冷地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陌生。
“不可能。”
“你说什么?”
“我说,不可能。”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不会道歉,更不会给钱。”
“你!”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是吧!江晚晴,我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么回报我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他开始翻旧账了。
这是他最擅长的武器,用所谓的“养育之恩”对我进行道德审判。
过去,我总是会因为这些话而感到愧疚,感到自责。
但今天,不会了。
“养我这么大?”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好啊,那我们就来算算这笔账。”
“我上大学,四年学费加生活费,一共九万块,全部是我自己申请的助学贷款,毕业后我还了整整五年才还清。”
“你给过我一分钱吗?”
“就在我申请贷款的那一年,你转身就拿了十五万,给还没拿到驾照的江涛,买了一辆车。”
“我工作第一年,月薪三千五,你让我每月上交两千,说家里困难,帮我存着。”
“结果那笔钱,一分没少地,成了江涛买房的首付款。”
“我谈了个男朋友,就因为他家是外地的,买不起市中心的房子,被你们百般羞辱,硬生生搅黄了。”
“你们说,不能让我嫁出去受苦。转头就逼着我去相亲,对方是个大我十五岁的秃头老板,就因为他有钱,能给江涛的公司投资。”
我一件一件地说着,每说一件,父亲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母亲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从抽泣变成了嚎啕。
“别说了,晚晴,你别说了!”她哭着喊道,“都是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什么!”
“一家人?”
我看着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
“妈,在你心里,我真的是这个家的人吗?”
“当你们把我的房间改成江涛的书房,让我睡在只有一张小床的储物间时,你们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当你们把奶奶留给我的金镯子,说是要当掉救急,转头却让周晓雯戴在手上当结婚礼物时,你们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当江涛在外面欠了赌债,你们逼着我刷爆三张信用卡去帮他还的时候,你们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向他们。
母亲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瘫坐在地上,用哭声来掩饰她的心虚和无力。
父亲的脸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青紫色。
他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他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被我这个一向顺从的女儿,撕得粉碎。
“闭嘴!”他嘶吼着,像是困兽犹斗,“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作为姐姐,作为女儿,应该做的!”
“我告诉你,江晚晴,这个家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就在这时,母亲突然从地上爬起来。
她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
她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哭得撕心裂肺。
“你们别吵了!都要逼死我吗!”
“晚晴,你给妈一句准话,你到底认不认这个家!你要是不认,妈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又是这招。
以死相逼。
我看着那把明晃晃的菜刀,看着母亲那张被泪水和绝望布满的脸,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消散殆尽。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条新短信。
发件人是江涛。
内容是:“别给脸不要脸,再闹下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公司待不下去,你信不信?”
辱骂,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我关掉屏幕,抬头看着我的母亲,我的父亲。
我平静地说:“你们想怎么样,都随便吧。”
这个家,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潭。
我不想再挣扎了。
我只想离开。
父亲见我油盐不进,连母亲以死相逼都无法让我动摇,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既然你这么铁石心肠,这个家也容不下你了。”
他指着门口,一字一顿地说:“不给钱,就滚出去。现在,马上。”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转身走进那个狭小的储物间,拿出我那个旧了的行李箱。
我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我的衣物不多,几件换洗的,一些专业书籍,还有我的笔记本电脑。
这些年我挣的钱,大半都填进了这个家的无底洞,剩下的也寥寥无几。
我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塞进行李箱。
母亲跟了进来,抱着我的箱子不让我合上。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我的衣服。
“晚晴,你别走,你走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你爸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你服个软,跟弟弟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我心如死灰。
到了这个时候,她想的依然不是我的委屈,而是让我去“服软”,去维持这个家虚伪的和平。
我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掰开了她的手。
“妈,这个家,早就散了。”
从他们决定牺牲我,去成全江涛的那一刻起,就散了。
我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
拖着箱子往外走。
江涛就堵在门口,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的痞气。
“想走?”他斜着眼睛看我,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可以啊。这房子是我跟爸妈的名字,你住在这里这么多年,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是不是该把账结一下?”
他这是要跟我算房租和伙食费。
我简直要被他这副无耻的嘴脸气笑了。
“江涛,你还要不要脸?”
“脸?脸能当饭吃吗?”他嗤笑一声,“我只知道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你现在一心想跟我们家划清界限。那好啊,把钱结了,你爱滚哪儿滚哪儿去。”
父亲在沙发上冷眼旁观,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许了江涛的行为。
母亲在一旁焦急地搓着手,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就是我的家人。
刽子手,帮凶,还有懦弱的旁观者。
我看着江涛那张贪婪的脸,突然不想再跟他们废话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拨号界面,按下了“110”三个数字。
然后,我把手机屏幕对着他。
“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很平静,“是你要非法拘禁我,还是要敲诈勒索?”
“你只要敢再说一句,我就立刻按下这个拨出键。”
江涛的脸色变了。
他没想到我敢来真的。
他横,但他更怕事。
他外强中干的本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你……你疯了!”他色厉内荏地骂道,“家丑不可外扬,你还想让警察来?”
“对我来说,这里已经不是家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家丑。”
我们对峙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江涛败下阵来。
他悻悻地咒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
我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我拖着我那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了那个曾经束缚我二十八年的门。
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隔绝了所有的哭喊、咒骂和争吵。
我站在深夜的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照出我狼狈的身影。
楼道外,是沉沉的夜色。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我拖着箱子,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轮子在水泥地上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凄凉。
我该去哪里?
我不知道。
我掏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
朋友不多,这么晚了,也不想去打扰别人。
我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林默。
他是我的同事,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平时在公司里,他帮过我不少忙,是个很温和,也很可靠的人。
我犹豫了很久。
这么晚了,找他帮忙,会不会太麻烦了?
可是,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最终,我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林默带着睡意的声音。
“喂?晚晴?”
“林默,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我能不能在你那儿……借住一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甚至能听到他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
“你在哪儿?别动,我过去接你。”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犹豫,温和而坚定。
那一刻,我强忍了一整晚的眼泪,终于决堤了。
林默开车来的时候,我正抱着行李箱,蹲在路边。
车灯由远及近,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我面前的一小片天地。
他停下车,快步向我走来。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还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从床上爬起来的。
“晚晴?”他在我面前站定,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和疼惜。
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
“很重,我来拿。”然后他打开后备箱,把箱子放进去。
“上车吧,外面蚊子多。”
车里开着冷气,驱散了夏夜的闷热。
林默递给我一瓶水,然后发动了车子。
他没有追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
这种沉默的体贴,让我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他把我带到了一处公寓。
房子不大,但很干净整洁,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
“这是我之前买的一套小公寓,一直空着,你先住在这里。”他把钥匙放在鞋柜上,“里面生活用品都是新的,你可以放心用。冰箱里应该还有些饮料和速食,你饿了就自己拿。”
他为我打开客厅的灯,然后指了指卧室。
“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他安排好一切,就要离开。
“林默。”我叫住了他。
“谢谢你。”
这三个字,我说得无比真诚。
在我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是他,向我伸出了援手。
他笑了笑,眼底像有星光。
“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
他离开后,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这里没有争吵,没有指责,没有令人窒息的压抑。
我走进卧室,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大床上。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却毫无睡意。
家宴上的一幕幕,家里争吵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反复播放。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
我后悔吗?
不。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为我那死去的亲情,也为过去那个不断忍让和付出的自己。
04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我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晚晴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是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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