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那年，我和同村小孩玩躲猫猫。
我在水缸里藏了很久，可是一直没人来找我。
外面安静极了。
藏着藏着我开始犯困，睡意朦胧间，我听到一道声音隐约传来：“让我看看，最后一个小兔子躲在哪里呢？”
“树上没有……石头背后也没有，那水缸里呢？”
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在水缸旁边停下。
再有意识时，守村人疯疯癫癫的歌谣传入耳中：
“大兔子躲，二兔子藏。”
“三兔子暴露，四兔子帮。”
“五兔子睡了，六兔子痴。”
“七兔子毛发满天飞，八兔子惊呼狼来了。”
我爬出水缸，没看到兔子，看到了小伙伴娜娜支离破碎的尸体……
1.
“喂！110吗？我们……我们这里是湘南村18号，我们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麻烦……麻烦您尽快赶过来。”
等我再有意识时，妈妈正在打电话。
而她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我，浑身都在颤抖。
“妈妈，怎么了？”我擦了擦妈妈脸上的眼泪，有些懵懂的看着她。
“没事，别怕，妈妈会陪着你，等会儿警察叔叔就来了。”
尽管她在刻意遮挡我的视线，但我还是一眼看到了妈妈身后已经了无生息的娜娜。
“妈妈，你刚刚说的凶杀案，是指的娜娜吗？”
“她是不是死了？”
我苍白着一张小脸，眼眶里的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见此，妈妈哭的更厉害了。
她紧紧将我箍在怀里，我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
“不是的，娜娜只是睡着了，小晨别怕，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早知道会这样，妈妈就不会……”
妈妈说一了半，后面的话没说。
我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妈妈现在很害怕。
“五兔子醒了……五兔子醒了……”
守村人疯疯癫癫的话从村头传了过来。
我静静地听着，忽然想到，即将苏醒时，我好似也听到过守村人的声音，那时他也疯疯癫癫的在喊：“五兔子醒了！五兔子醒了！”
声音很近，好像是贴着水缸说的。
不过小孩子很容易被哄好，感受到妈妈温暖的怀抱，我又看了眼娜娜。
她悄无声息的躺在地上。
我知道娜娜死了。
以前我养的小猫，也是像这样，偷跑出去后，被人扒了皮毛，鲜血淋漓的挂在我家门口。
虽然妈妈告诉我说小猫睡着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过着温暖幸福的日子。
可我知道，妈妈在骗我，她只是不想让我伤心。
警察叔叔来的很快，几乎在妈妈刚挂断电话，他们就来了。
他们将现场围了起来，一个干瘦的警察走了过来，他看向妈妈：“我姓李，可以叫我李警官，是你报的警吗？你认识死者吗？”
“嗯，是我报的警，地上的小孩叫娜娜。”妈妈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娜娜是我们村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她爷爷奶奶去世的早，爸爸妈妈进城打工后就再也没回来。好不容易熬到这么大，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残忍，竟然能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我知道！娜娜是被坏叔叔用电锯杀死的。”
妈妈刚说完话，我忽然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叔叔开了口。
每年冬天，爷爷都会拿着电锯带着我上山砍柴，砍完柴还会带我去雪地里抓野鸡。
只可惜爷爷去年生病后彻底睡着了，就再也没人带我去山上砍柴抓野鸡了。
2.
“小朋友，你怎么知道？”
听到我的话，李叔叔蹲下身子看向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只要你告诉叔叔，叔叔就将这颗糖给你，可甜了。”
“我……”我看着李叔叔，又看看他手里的糖：“妈妈说小孩子不能讲假话，但是……”
正在我犹豫之间，角落忽然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叔叔……我告诉你，你可以把糖给我吗？”
“哦？小朋友，你知道什么？”
李叔叔的目光看向了二花。
她小声道：“我知道娜娜是怎么死的。”
二花说完这话，李叔叔看向二花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好，你慢慢说。”李叔叔安抚似的，又提给二花一颗糖。
“今天吃完晚饭，我和娜娜她们一起玩捉猫猫，我会爬树，所以我躲在了那颗老槐树上。”
“喏，就在那里。”二花伸手指了一下李叔叔背后的老槐树。
村口的老槐树，我听妈妈说比我年纪还大，每到夏天，树叶长得很茂盛，人躲在上面，根本没人发现得了。
怪不得，每次躲猫猫我都找不到二花，原来是这样。
“今天轮到娜娜找猫猫了，我看到她在下面一直找我们，可是她是个小笨蛋，一直找不到我们。我本来打算下去吓唬她，可是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娜娜面前，他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
“不知道那个叔叔跟娜娜说了什么，娜娜被吓哭了，我想下去，可树太高了，等到我再看过去的时候，娜娜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我当时很害怕，二牛和丫丫也看到了，他们被吓跑了。”
“紧接着……”
二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没事，小朋友，不怕，警察叔叔保护你们。”
“紧接着他找到了藏在大石头后面的欢欢，欢欢害怕的哭了，乐乐出来帮欢欢。我看到那个叔叔要抓乐乐，所以藏在大树上喊大人，那个叔叔见我呼喊，就吓跑了。欢欢和乐乐也哭着回家了。”
“我担心小晨，所以藏着没走。”二花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后来我太困了，没忍住睡着了，再醒来时，你们都在了。”
“去村里走访一下，重点关注这些小朋友，别吓着她们。”李叔叔跟身后的小姐姐嘱咐好后，摸了摸二花的脑袋，将手里的糖果递给了二花：“谢谢你。”
他站起来准备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我。
我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看向他，犹豫半晌开口：“叔叔，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但是看到娜娜后，我就像是看了一部动画片，脑子里自动多了一些画面。那个叔叔很凶，娜娜很害怕，她哭着要走，那个坏叔叔用电锯对准了娜娜的后背，我看到流了好多好多血，娜娜哭着喊疼，可是坏叔叔却一直没停。”
李叔叔表情严肃起来：“那你看到了那个叔叔长什么样子吗？”
我摇了摇头：“那个叔叔的脸很模糊，我看不清楚，只记得他长得跟叔叔一样高，但是比叔叔胖一点，左手手腕那里有一道疤痕，脸黑黑的，很凶。”
“让小刘模拟一幅画像出来，快去。”
李叔叔交代完，又有一个哥哥一脸严肃的跑过来：“头儿，死者致命伤在背部，初步判断凶手所用工具为大型利刃。”
说到这里，那个哥哥看我一眼后继续说：“凶器很可能就是电锯。”
3
调查情况和我脑海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李叔叔脸色又严肃起来，他耐心问我：“你想想看，还能想到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那些画面都是在看到娜娜的尸体后才突然冒出来的，其余时候都没有。
“不过……”
我犹豫了下看向李警官，他递给我一颗糖：“不过什么？”
“不过，在妈妈找到我之前，我好像听到守村人贴着水缸说什么五兔子醒了，但我不懂什么意思。”
妈妈说守村人一直守护着我们，小朋友们都叫他疯子，说他傻，可是妈妈告诉我，守村人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守村人？”李叔叔一脸疑惑的看向妈妈。
妈妈解释道：“他姓姚，爷爷曾是我们村的村长，后来家里人因意外相继去世，只留下他一个，他从小精神就不正常，时长在村里晃荡，我们便称他为守村人。”
“这么说，那位守村人才是发现案发现场的第一人？”
恰在此时，守村人又蹦着跳着朝我们而来。
“小皮球，圆又胖。”
“漂水上，喝饱饱。”
“……”
守村人重复着这两句歌谣，跳着又跑走了。
我看了看李叔叔，却见他看着守村人的背影，眉头死死皱着。
我有些困惑：“李叔叔，你认识守村人吗？”
李叔叔回过神摸摸我的脑袋：“今天很谢谢你们，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如果还有想起来的事情，可以让子奇哥哥带你来找我，这两天他会留在村里。”
“好。”
李叔叔站起身子准备离开，我却突然想起来在妈妈找到我之前，守村人好似贴着水缸唱了一首童谣。
我不知道是我在做梦，还是真的有这回事。
只能犹豫道：“警察叔叔，我想起来一件事！”
“在妈妈找到我之前，我一直昏睡在水缸里，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守村人一直在唱一首童谣，看到我快醒了，他好像大喊了一声五兔子醒了就跑了。”
李叔叔停了下来：“你还记得完整的童谣吗？”
“记得的，幼儿园老师说我的记性是全班最好的。”
“大兔子躲，二兔子藏。”
“三兔子暴露，四兔子帮。”
“……”
我念完童谣后，李叔叔低头沉思。
半晌，他忽然抬头看向我：“你说躲猫猫时，你在睡觉，你是五兔子，那二花她……二花躲在老槐树上，看到欢欢和乐乐有危险，大声呼救，那她是……”
“她是八兔子！”
李叔叔像是得到了什么线索，立马站起身往村外走，他一边走，一边嘱咐其他人道：“保护好现场！”
望着李叔叔匆忙离开的背影，我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另一副画面。
浑浊的泥水中，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抱着一只皮球。
雾气散开，我看到了二牛苍白的脸。
“妈妈！”我忽然尖叫一声，冲进妈妈怀里。
脑海里多出来的画面太害怕了，二牛已经被泡变形了，他原本黑黑瘦瘦的身子，胖了好几圈。
“怎么了？”妈妈温柔的摸着我的脑袋安慰我：“警察叔叔会处理好一切的，你不用怕，妈妈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是的，妈妈，快让警察叔叔去救二牛，他有危险！”
我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李叔叔身边的子奇哥哥突然朝我看过来。
派去二牛家的人很快回来，说二牛根本就没回去。
“湘南村95%以上都是留守儿童，只有爷爷奶奶照顾，但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我去他们家找二牛的时候，两个老人正急的满头大汗在村里找孩子呢。”
“哥哥，二牛在黑龙潭！你们快去！”
我急的满头大汗：“二牛手里还抱着皮球，水黄黄的，全是泥沙，二牛要喘不过气了……”
“快！快去找！”
4
喊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脑袋晕晕的。
整个人好困好困，就像是小时候偷喝了妈妈酿的葡萄酒，妈妈说这是喝醉了。可我明明没喝酒，现在为什么还是这么晕。
睡着前，我听到守村人悠悠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姑娘，好贪玩。荡秋千，影又长。碎花裙，血满堂……”
我见到了丫丫，我和她说话，她却不理我，我有点生气。
但是我比她大一岁，妈妈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是大人，那我就原谅她好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飞，站在高高的，站在半空中。
白天她穿着的白色碎花裙竟然变成了红色，我问她什么时候买的新裙子，可真好看。
但她突然就从高空直愣愣的掉了下来。
我低头看到，丫丫脖子一圈是红红的印记。
她嘴角开合，我听到她说：“小晨，快跑，有大灰狼要来抓小兔子！”
“大灰狼！大灰狼要来抓小兔子了！”我喘着气睁开眼，看到妈妈正逆着阳光，一脸着急的看着我。
见我醒了，她替我擦了擦额头，紧紧抱住我说：“小晨不怕，妈妈在，妈妈会一直保护你。”
我大口喘着粗气：“妈妈，我梦到丫丫了，丫丫穿了件红色的碎花裙，在空中站的高高的，我问她碎花裙哪里买的，可真好看。我都夸她了，但她真小气，不但没告诉我，还吓唬我说大灰狼要抓小兔子，等会儿见了她，我才不理她，谁让她这么小气！”
“还有，她好像受伤了，脖子一圈都红红的有点渗血，妈妈，你说丫丫为什么会受伤呢？”
我的一番话，成功让妈妈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愣愣的看着我，忽然死死捂住我的嘴。
她看着我急切道：“小晨，你想不想爸爸？咱们去城里找爸爸好不好？”
我歪着头看妈妈：“去城里就能给我买丫丫身上一样好看的衣服吗？”
妈妈带着我出村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从丫丫家里出来的子奇哥哥。
他没看到我们，我听到他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头儿，情况很棘手，昨天我们按照小晨的话去黑龙潭，打捞了整整一夜，今天早上打捞到了二牛的尸体。根据时间和现场迹象判断，二牛是离开第一现场后直接去的黑龙潭，加上最近汛期，黑龙潭四周经常发生滑坡塌陷，因此，二牛疑似失足落水。”
“但我认为，此事是人为。另外，还有一件事，昨晚那群小朋友中其中一个叫二丫的，刚刚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
“我怀疑这是一起有计划的谋杀案，剩下的小朋友我们是否要就地保护起来？”
不知道李叔叔说了什么，我听见子奇哥哥表情严肃的说：“收到，立即执行。”
挂断电话，子奇哥哥看到了我，他犹豫了一瞬间，朝我走了过来。
尽管妈妈拉着我加快了脚步，但还是被子奇哥哥追上了。
“小晨妈妈，我们推测，此次案件是一起蓄谋已久的谋杀案，为了小晨小朋友的安全着想，你现在不能带他离开，我们会派人24小时保护他，直至危险解除。”
妈妈惨白着脸，神情惊惧：“不，不，我要带小晨离开，不离开他会死的，我只有小晨一个女儿，我不能让他待在危险的环境中！”
子奇哥哥有些为难。
可与此同时，我脑海里却忽然跳出来一幅画面。
欢欢和乐乐躺在一个黑黑的地方，她们好像很难受，表情比我打针的时候还丑，五官死死皱在一起，我听到她们跟我说：“小晨，好热！好疼，求求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我刚想和子奇哥哥说这个消息，却突然看到从远处跑来另一个警察哥哥。
而子奇哥哥这时看了眼手机。
下一瞬，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嫌疑人模拟画像出来了！”
“凶手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