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兴县孟家坪乡的山峁上远眺,黄土高原的沟壑如岁月揉皱的布帛,顺着山势蔓延开去。坡地上没有连片的平整田块,只有顺着等高线开垦出的小块耕地,玉米秆的挺拔、糜子穗的低垂、豆子秧的轻摇,在风里攒动着一股子野劲 —— 这便是兴县杂粮生长的原生天地,没有温室的精雕细琢,只有黄土与阳光滋养出的本真模样。
这片被黄河与吕梁山环抱的土地,藏着杂粮生长的密码。平均海拔 1002 米的高原上,梁峁起伏间光照格外充足,昼夜近 20 度的温差让养分在颗粒里慢慢沉淀,而年降水量不足 500 毫米的干旱气候,反倒让谷子、荞麦这类作物生出了倔强的生命力。当地老农常说 “土地认死理”,黄土层虽厚却保水性差,一场雨过后,水分顺着沟壑流走,留下的湿气刚好够杂粮的根须扎进深处,汲取着泥土里积淀千年的矿物质。

春耕的序幕由老黄牛的蹄印拉开。孟家坪乡李家坪村的李卫东牵着牛绳走过田埂,犁铧切开冻了一冬的黄土,土块里还嵌着去年玉米的残根 —— 那是给土地留的天然养分。播种时不用化肥,只撒些自家沤制的羊粪,黑褐色的粪肥混在黄土里,透着原生态的腥气却格外养地。出苗后更见不得除草剂,农妇们挎着竹篮蹲在地里拔草,指尖沾着黄土,指甲缝嵌着草汁,拔下的青草随手扔在田埂,晒干了又是喂羊的好饲料。这种顺应天时的耕种方式,在兴县已延续了几千年。
六月的荞麦田是山间最动人的景致。红紫色的茎秆撑起细碎的白花,风一吹,花粉落在黄土上,连空气都浸着清甜。而到了十月,谷穗便镀上了金红,收割机驶过的田垄里,新培育的中谷 19 号谷穗饱满得压弯了秆,这是中国农科院专家在试验田里筛选出的良种,不仅亩产比老品种提高五成,还耐得住除草剂,省了不少人工。在蔡家会镇的试验基地里,更有 7 个荞麦品系亩产突破 400 公斤,矮秆抗倒伏的特性正慢慢改变着山坡种粮的老传统。
收割后的杂粮要经过最朴素的处理。谷子先在打谷场暴晒三日,再用木锨扬去糠皮,金黄的米粒带着细碎麸皮,透着阳光的温度;荞麦则要先在大铁锅里炒熟,再送入石磨碾磨,磨出的粉是浅灰色的,凑近能闻到谷物的清苦香气。这些工序如今多了机械助力,却仍保留着核心的古法 ——“山花烂漫” 公司的车间里,小米经过筛选、去杂、抛光,却特意保留了部分麸皮,董事长贺虎平说:“这样才对得起地里长出的本味”。
在兴县人的餐桌上,杂粮是最实在的主角。清晨的灶上,小米在铁锅里慢慢熬煮,咕嘟声里浮起一层米油,端上桌时还冒着热气,配着腌萝卜就是一顿早餐;正午的蒸笼里,黄米糕蒸得软糯,蘸上红糖入口,满是谷物的香甜;傍晚的砂锅中,绿豆与红小豆熬得软烂,就着玉米面窝头,暖了整个人的肠胃。而在 “山花烂漫” 的产品展架上,这些杂粮有了更多模样:豇豆面、豌豆面整齐排列,亚麻籽油泛着浅黄光泽,手擀面封装在朴素的纸盒里,却已卖到了全国 29 个省份,甚至漂洋过海到了美国、日本。
一捧兴县杂粮,装着吕梁山的风、黄河畔的土,还有农人的光阴。它没有精致的包装,却在蒸煮烹炒间,把晋西的风土人情都化作了实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