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傅是开国将军，却受凌迟之刑惨死。

他死后，与他成婚刚满月余的公主，欢天喜地回京面圣。

「恭喜父皇，洛与生已死，整个朝堂再无父皇忌惮之人。」

「儿臣立下这等大功，是不是可以与周将军长相守了？」

后来，我平复战乱。

回京都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奸佞的头颅去觐见圣上。

圣上怕血腥，不敢多看。

我笑说：「陛下再看一眼吧。」

「毕竟谋反之人可是公主。」

1

听将营其他同僚说，公主今日又发火了。

原因是周将军撂下她一个人在将营中，自己却去了边疆那些花红柳绿之地。

同僚脸色有些红：「也不怪周将军过去，要不是我兜里没几个银子了，我也得去！洛程，你都不知晓，边疆这儿的女子最具异域风情，那滋味儿，啧啧......」

「一开始到底是谁发现的这种宝地？他真是我们军营里的大功臣！」

我笑了笑，没说话。

刚走到公主所在的营帐门口，我就听到了里头瓷器碎裂的声音。

公主撕心裂肺的叫骂声不绝入耳。

「周青这个不知死活的畜生！本公主千辛万苦才取得父皇的应允，陪他一块儿到这边疆之地受苦受罪，他却去逛青楼？」

「本公主当初真是瞎了眼！」

忽而，里头又传来一声凌厉破风的剑锋声。

我掀开帘子冲进去，果不其然就见公主拔剑一副想要自刎的模样。

但很快，就被我轻轻松松拦了下来。

公主面上的妆容已经被许多眼泪化开，看起来可怖又丑陋。

「你是谁？怎么敢擅自闯入本公主的营帐之中？」

「不许拦着我！本公主千里迢迢来这种地方受罪，周青还如此对我，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轻轻放下了剑，又递给公主一张手帕。

「公主且慢，末将是圣上亲封的金陵副将，末将有一法子，能让周将军回心转意。」

公主停下了啜泣，狐疑地看着我。

眼神里有些猜忌。

但此刻，她实在是太想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周青回心转意了。

所以她还是问我：

「什么法子？」

我道：「末将陪在周将军身边多年，最知将军的喜好。如今将军胆敢这么对公主，不过是因为公主只身一人在军营之中，无依无靠。」

「如若是在京城，就算给将军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

公主听我这么说，轻轻哼了一声：「这是自然，本公主与他的身份相比，到底还是本公主更尊贵一些。」

我笑了一下。

「所以，公主只要略施小计，让将军明白到你的重要性就可以了。」

我凑到公主的耳边，用只有我和她能听到的声音同她说话。

我看她的面色从一开始的狐疑，慢慢转变为了恍然大悟。

看来，鱼儿已经上钩了。

她眉头舒展不少，看着我的眼神没了一开始的猜忌。

「没想到你个副将还有些本事，要是此事能成，本公主回头会向父皇多美言你几句。」

我讪笑：「为公主效劳是应该的。」

说罢，我便行礼准备离开。

离开之时，我听到公主小声嘟哝着。

「等本公主回京城，看你个周青还敢不敢如此对我。」

我嘴角扯了一下，心中却在无声地嘲讽。

谁人不知，我朝公主，愚钝又貌丑，也不怪周青这么不愿成为公主驸马。

除了圣上的宠爱，她一无所有。

况且，公主，这次，你怕是再也没有回京的机会了。

2

我并不是男儿身，却隐瞒性别在军营摸爬滚打了整整八年。

好不容易才到了副将这个位置。

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了接近公主和周青的机会。

没人知道，这八年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叫洛程，我叫洛橙。

我出生在荒漠，是一介孤女，靠着乞讨摸爬滚打生活了十余年。

荒漠战乱之际，我差点就死在了刀剑无言的硝烟之中。

是师傅救了我。

他如天神般降临，救我于水火之中。

战争结束，师傅便将我带了回去，给我好好梳洗，教我读书，教我习武。

那个时候，师傅对我说：「小丫头，我给你取名为洛橙，你可满意？」

彼时，我还剥着手里的橙子。

在荒漠的时候，我从来没吃过像橙子这么美味的食物。自从到了中原之后，我接连吃了洛府整整三大框的橙子。

脸都吃黄了。

我笑嘻嘻地：「为啥呀？就因为我吃了师傅这么多橙子，师傅就这么潦草地给我取名吗？师傅真是个小气鬼！」

师傅直接赏了我一个脑瓜崩。

「傻丫头，橙子是你最喜欢的，又是圆圆的。」

「为你取名橙，也是希望你之后圆圆满满，得偿所愿。」

我说：「只要能和师傅永远在一起，我便是圆圆满满，得偿所愿！」

师傅哑然失笑。

「人生可没那么多圆圆满满，得偿所愿。」

当时的我，还不明白师傅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明白了。

师傅明明是开国将军，却因为被圣上忌惮了背后的势力，被迫娶了公主，承担了莫须有的罪名。

最后，被下旨凌迟处死。

他领旨的那一天，我跪在地上哭着求他。

「洛与生，你和我走吧。我带你走，我们不要在京城了，我们随便逃到一处天涯海角，没人找得到我们。」

洛与生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傻丫头，越长大越胡闹了，都不喊师傅了。」

他微微叹息一声，眼神飘忽不定，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橙儿还这么小，以后还得嫁人生子，为师可不敢耽误你的大好前程。」

后来，在行刑前，他坐上了囚车，上街巡游。

曾经视他为神祇的老百姓们，对他肆无忌惮地唾骂，往他身上扔着已经发烂发臭的鸡蛋和烂叶子。

洛与生，洛与生。

他曾说：「我名为与生，便是一辈子守护众生，不负众生。」

洛与生被凌迟的时候，我躲在洛府的被褥里，哭了又晕，醒了又哭。

日光刚刚升起的时候，我心悸得厉害。

整个身子都像是虚脱了一般，我倒在榻上，目光怔怔地看着天边的日出。

我知道，他死了。

我不知道他的尸体去了哪里，但我在他经常带我去的花池旁，为他立了一座墓碑。

他这一生无愧于天下，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从那日起，我便发誓，定要害死他的人血债血偿。

3

今日军营，发生了一件大事。

周将军又去了那处烟花之地，公主居然不再像往日一样继续在哭哭啼啼，而是直接抄起了皇家的架势，派了官兵去寻周将军。

据说，官兵抓到他们的时候，周青和那娼女不着寸缕，可谓是丢脸极了。

周青回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公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满意足地笑着。

「果然，周青，有的时候本公主对你还是过于仁慈了一些。」

她站起身来，走到周青的身前。

「这次只是警告，要是你还敢再去，本公主直接带官兵过去，把那个小贱人杀了！」

周青抬头看了一眼公主身后的官兵，面如菜色。

自从上次我和公主说出计谋之后，公主就着急地连夜请示陛下，从京城调了一批禁军过来。

陛下还以为边疆战况出了什么事，结果居然是喊禁军来捉奸的。

奈何禁军在场，周青不敢发火。

「......是。」

此事在整个军营里都传开了。

同僚找到了我，对我说：

「哎，洛程，你说我们这仗还能打的赢吗？」

我故作疑惑：「怎么了？」

「今天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公主居然直接喊了禁军过来捉奸周将军，将军的脸都在整个军营丢光了。」

「营里的将士们看周将军这般样子，都没了士气。」

我宽慰了他几句，转而便又走向公主的营帐。

果不其然，里头正开始激烈的争吵。

公主的声音尖锐无比：「周青，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我都喊了禁军过来，你居然还敢吼我？」

「你今天让我颜面尽失，你这个可恶的妒妇！」

公主嗤笑了一声。

「我是妒妇？你不过就是觉得我让你在那个小娼妇面前丢了面子，才这样对我。」

「我告诉你，这次我能喊来禁军，下次我就敢上谏父皇，让整个朝堂都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到底是搬出了陛下，周青气愤地哼了一声，最后也只是灰溜溜地跑开了。

等他走了有一会儿，我才进去。

我道：「公主殿下，这个方法可还有效？」

公主气的脸色通红。

「虽然是威慑住了他，但他心里终归是不服的。」

我笑说：「只要是威慑住了便行，公主如此貌美，让将军回心转意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之后将军再做什么事，公主还得像今日这般才可。否则将军一旦知道公主只不过是只纸老虎，以后怕是直接拿捏了公主，再如何都无济于事。」

公主听我这般夸赞，脸色好转许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这般帮本公主，可是有什么所求？」

我作了一揖。

「末将只盼公主能够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便是极好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让周青心里对这个跋扈嚣张的公主有了芥蒂。

往后，芥蒂只会越来越大。

在公主和周青矛盾升级的时候，我终于等来了我朝思暮想的日子——

打仗了。

这意味着，他们的死期，不远了。

4

我作为副将，是要时时刻刻辅佐周青的。

在讨论战术的时候，公主忽然冲进了我们所在的营帐。

公主大声喊：「周青，本公主不允许你上战场，无论如何，你都老老实实待在本公主的身边！」

周青听到这番话，皱起了眉头。

「你又在胡闹什么？」

「马上我们就要和敌国开战了，现在正是最紧急的时候，你就别过来烦我们了。」

公主哼了一声。

「周青，你把我当傻子吗？」

参加这次战前商议的都是军位不低的将领。他们其中有的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余年，对于周青这种世袭军位的世家子弟往往是不服的。

更何况，他们勤勤恳恳几十年了还只是小将领，而周青便是直接世袭为了将军。

这几日公主和周青的事迹他们也都有所耳闻。

今日公主又来闹脾气，他们便是更加不服了。

有一个有着满脸络腮胡的老将领怪里怪气地阴阳道：「将军，难道我们这次的商议公主也要参加吗？娇弱的公主也要上战场吗？」

周青一听这话，面上浮现出不耐。

他对公主道：「什么傻子不傻子的？你到底闹够了没有！来人，把公主带下去！」

「慢着！」

公主大喊一声，叫那些小兵都停下了动作。

她面目逐渐变得扭曲：「本公主说了，你不许上战场，你就绝对不许去！」

「我是将军，我不去难道你去吗？」

公主的嗓门逐渐拔高了起来：「谁说将军就一定要上战场了？你在背后给他们出谋划策不行吗？」

「难道说，这些老骨头连带兵上战场都做不到？那我父皇要你们有何用！」

此话一出，在场的那些老将领都变了脸色。

而我，躲在一个角落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兴许周青是察觉到了那些老将领诡异的氛围，他心里也明白，如今兵临城下，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失了军心。

所以，他必然是得哄好那些老将领的。

周青皱起了眉：「你身为一国公主，竟如此刁蛮无理。今日之事即便是圣上得知了，我也必然要拿出军营的制度来处置你。」

「来人，不必顾及公主脸面，将公主带回她的营帐，没我命令不得出！」

一听这话，那些小兵任由公主如何叫喊，都不再犹豫了。他们直接将吱哇乱叫的公主拖了下去，公主的模样实在是狼狈。

在出门的最后一刻，公主撕心裂肺地喊：

「周青，别以为我不知道敌国这次会派一个女将上战场，你是什么龌龊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你给本公主等着！」

身边那些老将领一听这话，神色都变幻莫测。

周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他尴尬地甩开袖子。

「刁蛮至极！」

我在角落里，几乎快要笑出声。

这一下公主定然是心灰意冷，必然想要奋不顾身地逃出营帐，阻拦周青去战场。

这个甜头，就由我来给她吧。

毕竟在最喜悦之刻，再从顶峰一下子跌入谷底，这种感觉才是最令人绝望、铭刻于心的。

我曾在自己的营帐中偷偷研究刀锋与脖颈的契合度。

公主的头颅，我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