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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衣间的猜想

商场周年庆的喧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林薇裹在正中央。她攥着西装外套的衣角,指尖被标签边缘硌得发疼,耳边还回荡着女儿乐乐

商场周年庆的喧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林薇裹在正中央。她攥着西装外套的衣角,指尖被标签边缘硌得发疼,耳边还回荡着女儿乐乐早上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妈不要走” 这五个字像细小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丈夫周明在停车场打电话,让她先去三楼男装区挑西装 —— 下周他要参加行业峰会,必须穿得体面些。林薇推开 “绅士定制” 的玻璃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店员脸上堆着标准的微笑:“女士眼光真好,这是今年新款,意大利进口面料,您先生穿肯定合适。” 她勉强笑了笑,手指拂过西装领口的暗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熨烫乐乐校服时,熨斗在衬衫上烫出的焦痕。

“试衣间在那边,最里面那间。” 店员指了指走廊尽头,林薇抱着西装走过去,高跟鞋踩在防滑地砖上,发出沉闷的 “嗒嗒” 声。试衣间的门是磨砂玻璃的,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角落里放着一个金属挂钩,镜子边缘蒙着层薄灰,看起来有些模糊。

她把西装搭在挂钩上,先脱下自己的外套 —— 这件米色风衣还是三年前买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婆婆发来的微信:“乐乐刚才又哭了,说想妈妈,你要是忙完了就早点回来。” 林薇深吸一口气,回复 “知道了”,锁屏时看见屏幕里自己的倒影,眼下的乌青像块洗不掉的墨渍。

她拿起西装往身上穿,左手伸进袖子时,无意间瞥了眼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动作慢了半拍 —— 她的左手已经伸进袖子,镜中人的左手还停在半空。林薇皱了皱眉,以为是光线的问题,又动了动右手。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右手往上抬,镜中人的右手却迟了两秒才跟上,像台卡顿的旧电视。

心脏突然往下沉,她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门板上。试衣间的空间很小,镜子几乎占了半面墙,镜中的自己正看着她,眼神陌生得可怕。林薇伸手去摸镜子,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时,镜中人也抬起手,指尖和她的指尖在玻璃上重合。但就在她收回手的瞬间,镜中人的手却没有收回去,反而停在玻璃上,指甲慢慢变长,变成了深紫色。

“啊!” 林薇尖叫着后退,手忙脚乱地去开门。门把手转了一圈,却没打开 —— 门锁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又转了一次,还是没打开,汗水顺着后背往下流,浸湿了里面的衬衫。这时,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动了:镜中人慢慢走到门边,伸出手,转动了门锁。

不是模仿,是提前行动。

林薇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明明还没碰到门把手,镜中人却已经先一步锁上了门。她看着镜中人,镜中人也看着她,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镜中人转身,从挂钩上取下一把剪刀 —— 那是店员刚才放在那里的,说是怕西装线头需要修剪。

林薇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也伸手去拿剪刀,想用来撬门锁。可她的手刚碰到剪刀,镜中人就已经拿起剪刀,对准了镜子里的自己 —— 也就是林薇的方向。剪刀的刀刃闪着寒光,林薇能清楚地看见镜中人的手指在用力,指节泛白。

“你是谁?” 林薇的声音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想起乐乐,想起早上出门时女儿抱着她的腿不放,想起婆婆不耐烦的眼神,想起丈夫说 “你就不能多顾顾家” 时的语气。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子里打转,让她头痛欲裂。

镜中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近镜子。林薇也被迫跟着往前走,她的身体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着,脚步不听使唤。离镜子越近,她就越清楚地看见镜中人的脸 —— 那是她的脸,但又不是她的脸。镜中人的眼下没有乌青,皮肤白皙,眼神里没有疲惫,只有一种冷漠的平静。

就在她的脸快要贴到镜子时,镜中人突然举起剪刀,朝镜子刺了过来。林薇吓得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被剪刀刺穿,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她睁开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 不,是镜中人,正站在镜子外,手里拿着剪刀,冷漠地看着她。

而她自己,却在镜子里。

林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透明的,像块玻璃。她再看镜子外的 “自己”,正用剪刀剪着西装的线头,动作从容不迫。这时,试衣间的门开了,店员探头进来:“女士,您试好了吗?先生在外面等您呢。”

镜子外的 “林薇” 回头笑了笑,声音和她一模一样:“快好了,你先出去吧。” 店员点点头,关上了门。

林薇在镜子里拼命挥手,想让店员看见她,可店员像没看见一样,脚步声渐渐远去。镜子外的 “林薇” 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你该消失了。”

“为什么?” 林薇哭着问,“我还有乐乐,我要回去陪乐乐。”

“乐乐有我照顾,” 镜子外的 “林薇” 说,“你只是个影子,是我摆脱不掉的负担。你以为我想每天围着孩子转,想被婆婆指责,想被丈夫忽视吗?是你,是你把这些压力都堆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

林薇愣住了,她想起自己每次感到疲惫时,都会在心里抱怨:要是能不用照顾孩子就好了,要是能不用处理家里的琐事就好了,要是能做回以前的自己就好了。原来,这些抱怨变成了镜子里的 “她”,变成了想要取代她的 “她”。

镜子外的 “林薇” 举起剪刀,朝镜子划了一下。镜子上出现一道裂痕,林薇的身体也跟着裂开一道缝,疼得她蜷缩起来。她看见镜子外的 “林薇” 走出试衣间,听见她对周明说:“就这件吧,挺合适的。” 听见周明说:“辛苦你了,晚上带你和乐乐去吃大餐。”

林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渐渐透明。她最后看见的,是镜子外的 “林薇” 牵着乐乐的手,乐乐笑得很开心,而 “林薇” 的脸上,没有一丝疲惫。

原来,她才是那个多余的影子,是那个被母职压力压垮的、不被需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