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讨厌卖东西的人,为什么最后成了直播带货的行业标杆?一位逃离商业、选择站上讲台的教师,为什么被市场强行推上了CEO的位置?一个在采访中反复强调“如果要做重利轻别离的商人,我宁可急流勇退”的主播,为什么却管理着一家销售突破百亿的直播平台?
2025年11月,董宇辉以“与辉同行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的身份入选亚太U35行业先锋领袖榜单,这一次加冕,本应是对成功的庆贺,但对熟悉董宇辉的人来说,这些反问却显得更加尖锐。

因为每一个反问背后,都隐含着同一个真相:他的每一步上升,都可能是一次“被推动”而非“主动选择”。从教师到主播、从主播到创始人、从创始人到CEO,他似乎从未有过拒绝的余地。而成功本身,对董宇辉来说,可能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宿命。
拒绝高薪,选择讲台:教师本心的萌芽2015年,董宇辉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刚从西安外国语大学旅游英语专业毕业的他,收到一份年薪20万元的企业offer,但他毅然拒绝,选择成为新东方西安校区的英语教师。这个看似难以理解的选择,背后有着深层的家庭影响。

他的父亲信奉一个简洁而深邃的哲学——“人是万物的尺度”。在这样的价值观塑造下,董宇辉对商业的理解从一开始就带着某种保留和警觉。教室、讲台、学生,这些元素对他而言代表了一种更纯粹的价值交换,知识传递本身就是目的。
这八年的讲台生涯改变了他的骨子里的东西。作为新东方最年轻的英语教研主管,他赢得了50万学生的认可,这份认可源于他作为“知识传播者”的身份。
这种身份认同在后来的每一个转折点中都产生回响。当市场试图将他改造为商人时,这道声音总是会浮出来提醒他:我不想这样。
被推上直播间:成名的代价与身体的抗拒2021年12月,新东方管理层在公司转型的关键时刻,要求董宇辉转型做直播主播。这更像是一个“命令”而非“邀请”,面对组织的安排,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2022年6月,一段双语讲解牛排的段子让他一夜走红,他意外地发现,讲课的方法竟然可以用在直播间里,而且效果出奇地好。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他从未预料到的身体反应。成名之后,董宇辉的健康状况开始急剧恶化,出现了头痛、胸闷、失眠等症状。每一场直播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深层的消耗。

他曾在节目里用近乎绝望的语气透露:“成名之后自己其实并不好过,反而是一种煎熬。”这不是谦虚的客套,而是对真实生理反应的直白描述,他的身体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2023年12月的“小作文风波”成了重要的转折点。这场舆论危机让东方甄选陷入困境,公司内部出现派系对立,最终演变为粉丝“互相绞杀”的态势。俞敏洪后来坦言:“如果不分开,未来两个平台会互相绞杀。”
“体面分手”背后的无奈:CEO的重担2024年初,俞敏洪与董宇辉进行协商,为这场“分家”设计得极其体面:股权收购、利润奖励、技术支持。
从数字上看,这是一场“成人之美”的故事。但董宇辉本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他曾说出一句充满真实绝望感的话:“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重利轻别离’的商人,那他宁可急流勇退。大不了我回去种地,陕西人嘛。”

独立意味着赋权,但也意味着更重的责任。作为CEO,他不仅要面对残酷的市场竞争,还要为300名员工的生计负责,处理供应链、品控、团队建设等复杂问题。这些重担,对一个始终想做“知识传播者”的人而言,无异于一种变相的监禁。
在创业初期,有人报道称,董宇辉在讨论战略问题时被打断,被告知:“你就不要再幻想做管理了。”这反映了他本人对CEO身份的某种不自信和抗拒。尽管后来他开始用“彪哥”来自我调侃,但这更像是一种被迫的妥协。
被动性:成功与本心的永恒对立董宇辉的成功故事之所以独特,在于它打破了常规的“创业梦”叙事。当他在采访中表达“抗拒卖东西”时,东方甄选股价跌幅超过10%,这说明投资者意识到,一位心不在焉的主要负责人可能会成为长期运营的风险因素。
深层的结论是,他的独立可能不是一个企业家的胜利,而是组织压力和市场推动的产物。他被推上了一个他从未主动追求的位置。这种被动性使得他的CEO之路充满了悖论——越是成功,越是被赋予更多责任;越是被赋予责任,越是远离他所渴望的“纯粹”。他的成功实际上是对他本心的一种消蚀。
直播电商的行业升级:从“甩卖”到“传承”APEA将董宇辉列入“文体艺术”而非“商业”领域,这个分类决定非常关键。它标志着国际商业体系对中国直播电商这一新兴模式的根本性重新评估。
行业演变:从价格战到内容战●2016-2020年:价格战时代。行业核心是最低折扣率和最大流量,充斥“天价优惠”“限时秒杀”。到2023年,行业增速从225%降至35%,进入理性调整期。
●22024-2025年:品质与内容竞争。市场从“流量竞争”转向“品质竞争”和“内容竞争”,消费者需求从“贪小便宜”升级到“品质体验”。
●董宇辉模式的成功验证了这一趋势——与辉同行突破百亿GMV,不是靠“最低价”或“激烈话术”,而是通过“最有温度的讲解”和“最透明的产品故事”,让农产品成为有来源、有故事、有价值的文化载体。
APEA将董宇辉列入“文体艺术”而非“商业”领域,这个分类决定非常关键。它暗示国际商业组织看中的并非销售数字,而是其对文化的传播和内容的创新所体现的社会价值。
这个转变的深层意义在于,直播电商这一曾经被贬低为“低价倾销工具”的产业,如今被重新定义为一个“承载文化与社会责任的新型媒介”。但讽刺的是,获得这份认可的人,本人始终在说“我其实讨厌卖东西”。
赔付悖论:好心办的事情如何变成了困局然而,这种光辉的背后,隐藏着“与辉同行”正在经历的“品质危机”与“赔付困局”循环。
频繁的品质事件与高额赔付●2025年3月,央视315晚会曝光湛江良基冷冻虾仁违规使用保水剂,“与辉同行”涉事产品销售额500万元,公司宣布“退一赔三”,赔付金额达2000万元。
●从2024年到2025年上半年,还发生了澳门葡记月饼监制商休止活动、千年珍红参阿胶茶检测不出驴源性成分、富硒鸡蛋硒含量不足等至少四起品质事件,最终都以高额赔付收场。
相比之下,东方甄选采取“内部检测加第三方验证”的谨慎路线,体现了“事前预防”的企业哲学。而“与辉同行”的“激进赔付”虽看似负责,但从消费者心理学的更深层看,这种频繁的赔付本身就是一个隐性信号——这个平台总是有问题。当问题频率超过阈值,“负责任的赔付”反而会强化消费者对平台品控能力的怀疑。
组织扩张与品控失衡从组织能力的角度分析,“与辉同行”从零到百亿GMV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种“火箭式”增长对整个供应链体系产生了巨大的压力,远超大多数初创公司的想象。
当销售额以月均20多亿元的速度增长时,选品审核标准必然从“严格”降低到“相对严格”,品质监测密度从“全覆盖”变成“抽检”。这不是某个人的决策失误,而是组织系统在极速扩张下,管理深度跟不上增长速度的客观困境。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赔付模式”可能形成恶性循环:供应商可能因此削弱品质激励,消费者则会形成“路径依赖”,期待更多赔付而非更好产品。“与辉同行”可能陷入用金钱维持信任的陷阱。
“被推动的成功”:三个跨越学科的解释董宇辉的故事看似独特,但放在更广阔的学科背景中看,它遵循着几个普遍的机制:
1.心理学:彼得原理。在组织中,每个人都会被晋升到超越其能力范围的位置。董宇辉作为教师和讲解员卓越,但被推向CEO位置时,所需的管理、战略、商业决策能力都与原有专长差异甚大。
2.生物学:适应性进化。当环境压力足够大时,生物体被迫改变自身。董宇辉从“拒绝商业”到“被迫经营企业”,是一种被市场压力强行推动的“进化”。但进化的成功往往意味着自我的某种消蚀。
3.经济学:规模不经济。如果管理能力的提升慢于销售规模的增长,就会出现企业规模越大、单位成本越高、效率越低的情况。“与辉同行”频繁的品质事件可能正是这种现象的体现。
这三个跨域的类比指向一个共同的真相:在高速增长中,人与组织都会面临“适应还是本真”的终极选择。董宇辉选择了适应,但代价是远离他最初逃离商业的初衷。
教师从未真正离开过他董宇辉身上有一个特质,可能比他所有商业成就都更值得关注——他始终保留着“教师”的气息,这是一种价值观的坚守,甚至是一种对抗现实的方式。
在“与辉同行”的业务结构中,农产品销售占比超过65%,且定价往往低于竞品20%至30%。从纯商业角度看,这是“非理性”的选择,但从他的逻辑看,这是“帮助农民”和“服务消费者”的实践。他曾多次强调:“我们把‘责任与使命’放在第一位,把赚钱放在第二位。”
这种“教师”身份的遗留产生了一个有趣的结果——正是因为这种“不完全商业化”的态度,董宇辉反而获得了高度的信任和粉丝粘性。消费者感受到的不是“被卖东西”的不快感,而是“被照顾和被教育”的感受。很多消费者会说:“是的,他们出了问题,但我能感受到他们是真心在做这件事。”这种信任是用金钱无法买到的。
2027年,三条岔路口“与辉同行”在2026年至2027年期间面临三条可能的发展路径:
1.继续扩张模式:追求规模极致增长(从百亿推向两百亿)。代价是品质风险上升、供应链管理压力加剧、更多品质问题和赔付支出。
2.谨慎扩张模式:放慢增长速度,更多投入供应链建设和品质管理。短期增速放缓,但长期品牌价值更稳固,更符合董宇辉价值观。
3.文化转向模式:不再单纯追求销售额,而是建立“文化消费平台”。通过跨年晚会、文旅项目、教育内容等多维度文化输出,成为“生活方式平台”。这最符合APEA对“文体艺术”领域的定义。
如果“与辉同行”能在2026年之前重建供应链管理体系(从“激进赔付”转向“预防机制”),并同步强化文化内容投入,那么在2027年前后,很有可能成为一个“百亿级的文化消费平台”,而非单纯的“直播带货平台”。这个转变需要三个必要条件:
●供应链管理能力在2026年前达到行业顶级水平,将品质事件频率降低到行业平均以下。
●多主播矩阵的内容创新持续突破,平台不过度依赖董宇辉个人,每季度自制内容成本占GMV的比例不低于2%。
●建立员工与供应商的长期利益绑定机制,让他们成为“合伙人”。
永不休止的反问回到最初的反问:董宇辉为什么总是被“推上”不想要的位置?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永远没有明确的终点。因为被推上位置的本质,就意味着始终存在某种“不适配”和“不完全的主动性”。每一个新的高度,都会带来新的责任压力和内心冲突。每一次的成功,都可能加深他与“纯粹”之间的距离。
但反过来看,正是这种“不完全适应”的状态,让董宇辉保持了某种清醒和反思。在直播电商这个充满了虚幻和夸大的领域里,一个始终在说“我其实讨厌卖东西”的CEO,反而成了最稀缺的存在。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有底线的人,一个在成功面前仍在追问“这值得吗”的人。
他的故事本质上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的故事,而是一个“被推着走向成功的人”在不断反思“什么才是成功”的故事。这个反思的过程,或许才是最值得被记录的。他每一次被推上新的位置,都像是市场在问他:你真的想要这个吗?而他每一次的沉默与妥协,都像是在说:我没有选择。
但也许这正是他最值得被尊敬的地方。在一个所有人都在吹嘘成功、歌颂野心的时代,他用不断的“抗拒”和“不情愿”提醒我们,成功本身可能不是目的,而是某种代价的另一种形式。当光环逐渐褪去,当喧嚣最终平静,一个人是否还能记得自己最初想逃离什么,这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