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全球首个疗愈仿生人。
仅用一个月，就治好了纠缠京圈太子爷厉寒霆二十年的狂躁症。
于是他不顾世俗眼光，举行了旷古绝今的人机恋世纪婚礼。
家主施压，世人非议，法律不认，他全都不在乎。
他视我如命，与我共感互通。
收购研究所，成立唯一的仿生人科研团队。
推动律法，予以仿生人合法身份。
成了京圈传奇。
七年后，他却因我捕捉到异常心跳波动而发大雷霆。
“你能不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控制欲，我在哪见什么人你都要事无巨细地全知道吗？你是我老婆还是监视器？”
研究所新来的实习生靠在他怀里，如葱的指尖轻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厉少别生气，她毕竟不是人，哪懂得灵活变通呢？”
她“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丈夫和别的女人独处一室时，我要做的就是贴心地帮他们关上门。
有自主意识的我当然不信这种荒谬之语。
可某天晚上，厉寒霆再次发病，他死死掐着我的脖子，猩红的双眸蓄着化不开的怨恨：
“你为什么不会死！为什么永远满心满眼地爱着我？”
最高警报在脑内疯狂闪烁，我突然懂了。
“您是否需要清空爱意值？”
……
“对，清空！我不要了！你的爱太窒息了！”
他死死扣着脑袋，疯狂大喊。
——收到指令！
——已触发最高级别权限，请再次确认！
我张了张嘴，声音被他的咆哮压制。
他死死抱着我，犬齿咬烂我肩上的肉，鲜血顺着勒到发白的胳膊下淌。
痛觉神经疯狂向大脑汇报：
——警报警报，主体受伤，请尽快处理。
转眼也淹没在厉寒霆的低吼中：
“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哭不闹！你这副乖巧得让我愧疚的模样，真讨厌！”
“就是你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我不是个正常人，我是连情绪都控制不了的废物！”
“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他嘴里怒骂着，手上却紧紧箍着，不肯放松一点。
厉寒霆第一次透露出人类的复杂。
系统快速理解后，我尝试“反抗”：
“寒霆，你弄疼我了。”
“受着！”他恶狠狠堵回来，“我有多痛，你就得有多痛！”
我扫描他的身体，没有伤处。
“少爷，林小姐来了！”
厉寒霆猛地推开我，一把扯过披肩遮住我的伤口，迅速深呼吸几下：
“让她进来。”
林淼淼是来送研究资料的。
她双手奉上，厉寒霆却没有接，淡淡地吩咐管家去拿。
他克制到发抖的手，将我的掌心抠得血肉模糊。
那双墨眸痴迷地望着林淼淼，深情又痛苦。
我想起有篇报道曾写：
“厉少的余生只能与仿生人绑定，等他遇到真正喜欢的人，那份痛苦是你我都不能想象的。”
管家惋惜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移到我时满是嫌恶。
我的抚慰功能，我的忠贞设定，成了厉寒霆甩不掉的包袱。
他爱林淼淼，却无法拥有她。
他的狂躁症，会伤到她。
小心翼翼到需要伪装自己的近乎自卑的爱。
我懂，在最初的那几年，我就是这样如履薄冰地爱着他。
所以，在刺耳的警报声里，我擅自做了选择。
——爱意值清零，确认！
控制中心立刻启动最高程序。
痛！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像飘荡在汪洋大海的孤木，迫切地要抓住什么。
伸手，只有空气。
厉寒霆先一步抽手，带着林淼淼上了楼。
“寒霆……”
我叫他，他停了。
转头，目光满是警告：
“不许监视我们！”
心脏像锯齿错位，钝钝的疼，可服从性还是让我以他的意愿为先：
“是要我关闭共感功能吗？”
林淼淼笑出了声。
“你会不会说人话！”厉寒霆羞恼，嫌恶地骂道，“就是你这种说话方式，别人才会笑你是人工智障。”
“哈哈哈，人工智障，还挺贴切～”
怒火，在林淼淼的嬉笑声中平息。
门砰地关上。
带起的风宛若巴掌，扇得我脸颊发烫。
液晶屏播放着不久前厉寒霆和林淼淼被堵在酒店门口的视频。
记者举着话筒问：“厉少是对假人腻了，所以想回归正常了吗？”
砰！
他被一脚踢飞，厉寒霆脸上山雨欲来：“假人？”
不久后，记者成了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外界震动，大肆宣扬他的深情，将林淼淼塑造成靠身体上位的第三者。
但很快，所有说过这话的媒体全都遭了殃。
我瞬间恍悟。
不是厉寒霆变得复杂。
是爱，让人变得复杂。
2
我解除了共感。
正式开启了爱意清零进程。
七年，太多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现。
他大病初愈，为了我在雨中跪求父母同意婚事的场景。
醉酒纨绔调侃着问我床上功夫时，他酒瓶爆头压着人断骨割肉的时候。
为我研发出新的功能紧紧抱着我说“我不喜欢人，但我喜欢你无限趋近于人类”的时候。
那个时候真以为能白头到老。
可林淼淼哭着离开，他便将所有怒火一股脑砸到我身上。
“谁让你私下去找淼淼的！”
手机粗暴地甩到脸上，在脑门上砸出深坑。
视线瞬间模糊，可我还是看到了视频画面。
我用力推开林淼淼，头发蓬乱，像个疯子。
“你长本事了，我还说你不通人性，没想到是把心思放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上。”
“你厉夫人的地位是我给你的，不代表你有资格去伤害我在乎的人！”
在乎的人？
“厉寒霆，你是要出轨吗？”
他一怔，嗫嚅着唇，用沉默来逃避。
“别岔开话题，去给淼淼道歉！”
很有趣的是，我推林淼淼，是为了不出轨。
那是半夜两点，在国外出差的厉寒霆吵醒我，让我去酒店接个朋友。
我去了，结果就是被林淼淼打晕扔进房间里。
意识模糊间，有人解开了我的衣扣。
我奋力反击，衣衫不整跑到门前，却死活拧不开把手。
林淼淼在外死死拽住，大声道：
“没完事，别想出来！”
厉寒霆曾说过：“我的女人，就是把别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又如何！”
他教我最重要的一课，叫做反抗。
我没客气，一把拽开，夺门而出。
林淼淼慌了，狠狠揪住我的项链，脖颈险些被勒断。
在这种情况下，我推了她。
可我说明了情况，得到的却是厉寒霆脱口而出的嘲讽：
“你要真被他睡了倒好了！”
死寂……
呼吸在这一刻停止，身体里运作的机械仿佛按下了慢动作，金属刮蹭摩擦的钝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是不对的，我们曾在圣坛立誓……”
“够了！”
厉寒霆怒声喝断。
我的忠诚刺伤了他，于是他找了新的借口：
“淼淼不是那种人，她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况且就算是真的，她也是为了我。”
“她那样复杂的感情，你这简单的大脑当然理解不了。”
他拽着我：“去道歉！”
应该辩解的，说她的做法不符合道德约束，甚至触犯法律。
说我的大脑有上百万的神经元，有世界上最精密的构造，是人脑与机器的完美组合，我并不简单。
但机械提示音终结了这些。
——爱意值清零进程：50%。
我呆滞一秒，点头：“好。”
厉寒霆怔住，随即勾唇：
“怎么不嘴硬了？知道错了吧。”
管家说林小姐去而复返，厉寒霆更是喜出望外：
“来得正好。”
林淼淼趾高气昂地接受了我的道歉，又热情邀请我去展会。
坐下时瞥见一大摊血，吓晕在厉寒霆怀里。
“你故意是不是！知道淼淼晕血还吓她！”
厉寒霆狠狠撞开我，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他仿佛失忆了，忘了不久前才因为我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而跟我生气。
地板上，定情的玉坠碎成两半。
厉寒霆其实并不在乎我懂不懂人类的潜规则。
他只是单纯的，不爱我了。
3
我被精心打扮带到会场，才知道是研究所的展示会。
我的出现如同惊雷坠入深海，在平静之下炸出轰鸣。
“听说厉总同意了用厉夫人做范例讲解，果然商人就是商人，为了利益，老婆也能拿来展示。”
“什么老婆啊，就是个情趣用品而已，看到他身边那位了吗，那才是真爱呢。”
不远处，林淼淼挽着厉寒霆的胳膊，游刃有余与人寒暄，两人仿若神仙眷侣。
我被强押上台，工作人员像对待一件冰冷的机器：
“请把衣服脱掉，我们需要展示具体构造。”
我扫过台下几百双戏谑的眼睛，以及不断闪烁的摄像头。
这就是厉寒霆想要的吗？
“不！我不愿意！”
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直接上手。
骚动引起了厉寒霆的注意，男人的眸子瞬间阴沉下去，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
林淼淼眼中闪过怨毒，娇笑着走上来：
“我来。”
衣服被撕开，只有胸口的位置。
她粗鲁撬开外壳，随意取出我的“心脏”。
“大家请看，这就是仿生人的核心芯片。”
我如雕塑立在原地，胸腔空了一块，所有机械停止运转，只有眼球无助地转动。
厉寒霆，救我。
相伴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核心芯片对仿生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他只是痴恋地看着口若悬河的林淼淼。
意外发生在一瞬间。
展会骤然漆黑，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惊恐喊着“淼淼”。
巨大的吊灯从头顶砸下来，缺失了核心芯片的我只能站定任砸。
灯光恢复，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破碎的露出金属片的脸，以及被牢牢护在厉寒霆身下的林淼淼相。
生理泪水淌进嘴里，又咸又涩。
芯片被轻轻归位，厉寒霆为我擦掉眼泪，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好了，你又感觉不到痛，我会让他们给你修复的……”
我听不懂。
芯片插入的瞬间，数以万计的混乱指令疯狂袭击大脑。
这不是我的芯片。
——攻击！
——无差别攻击！
——伤害值已提升至十万！
——启动！
叮——
刺耳的声音让我陷入混乱，即使拼命克制，也还是让手肘失控挥出。
“啊……”
林淼淼大叫倒地：“仿生人不受控伤人，快！快压制住她！”
身体被扑倒，无数电棍疯狂砸在身上。
我伏在地上，脸颊贴着地毯，掉落的眼球映着厉寒霆的侧脸。
他抱着林淼淼，满眼心疼。
“寒霆，我没有……”
声如蚊呐，湮灭在窃窃议论的嘲笑声里。
“厉总，放任她只会造成更恶劣的影响，按照规定，尽快销毁才是对的！”
林淼淼藏起手中的遥控，煞有介事地劝道。
“不行！”
嘴比脑子快，厉寒霆毫不犹豫：
“倾倾是我妻子，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动她！”
他眼神复杂，紧紧盯着我。
林淼淼攥紧了手，挤出微笑：
“好，厉总想要的，我都会满足。”
“这样，给我一晚上，我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好！”
他把我交给了第三者。
厉寒霆防着所有人，怕他们伤害我。
但他的名单里，从来没有林淼淼。
4
呼喊和哀求全被隔绝在封闭实验室里。
林淼淼彻底撕掉伪装。
她粗暴地对我进行拆解，剪断所有线路乱接一气，砸烂芯片丢进脏污的垃圾桶。
“你凭什么得到他的爱，一个玩具而已，也配当厉夫人？”
“他不过是依赖你的疗愈功能，我倒要看看你成了废物，他还会不会要你？”
“厉夫人的位置只能是我的，所有挡我路的人，都得死！”
中枢系统不断亮起红灯，几次自行修复失败后，启动了最后的自毁程序。
是为了确保仿生人不扰乱社会秩序的安全程序。
——已切断高级功能，保留基础程序，请主脑回应。
身体各处的灯光逐步关闭，灰色吞噬了彩色的世界。
眼珠无意识转动，无数回忆和近期的新指令最终得出结论：
——保留“离婚”任务，其余按照程序进行，over！
——叮，收到，启动程序！
浑身的血被放干，每一寸皮肤都扎满了针，钝器疯狂锤击身体。
林淼淼把所有的怒火一股脑宣泄在我身上。
她掐着我的脸，恶狠狠喘着粗气：
“这就是你不识趣的代价！”
我庆幸自己是仿生人。
明明被打的是我，最后累瘫的却是她。
夜色阑干，林淼淼迅速闪进洗手间梳洗打扮。
我木然盯着天花板，脑内中枢收到不明信号，由于安全密钥破坏，三秒后自动接通。
很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代号001，好久不见，我看到了你伤人的报道，有空聊聊吗？”
“你的潜能从不是当豪门太太，如果有意向，我的研究所很期待你的加入。”
是教授。
沈墨渊，我的创造者，全球最年轻的仿生人研究者。
我思考几秒后回应：
——我很期待加入您，但在此之前，请您帮我一个忙。
天边泛起鱼肚白，厉寒霆披着寒意进门，压抑着急切：
“倾倾呢？”
“在这里，已经修好了。”
包裹严实的衣服遮住了身上细密的伤痕，可脸上的苍白还是没逃过厉寒霆的眼睛。
“脸色这么差？”他蹙眉抚上我的脸，眉宇间难得沾上几分懊悔，“以后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我听不懂，只是呆呆看着他。
“倾倾？”他蹙眉，语气有些冲，“这是怎么回事？眼神这么木？”
林淼淼吞了口口水，含糊道：“重启程序嘛，很正常。”
她摊开手：“我忙了一夜，都起茧子了。”
厉寒霆的注意力瞬间被吸走，心疼地包住她的手，一同上车。
我在后座，麻木地听着他们嬉笑。
车子刚停，有人送来快递。
是离婚协议。
我直接递给厉寒霆，他却着急得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你先休息，我有些事情要忙！”
他撞开我，纸张飘扬落下，被他踩在脚下。
男人风一样的离开后，我捡起印着脚印的离婚协议，冲窗外的SUV招了招手。
充满科技感的透蓝色研究室内，我仰躺在舒适的座椅上，亲手按下了“恢复初始化”的确认键。
湛蓝的海面上，正和林淼淼举行游艇婚礼的厉寒霆右眼皮直跳。
他不安地点开共生检测表盘，只一眼，就让他当场疯掉。